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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得与失 (第2/2页)

金城中混战在继续,从上午十点开始,战至下午,战况惨烈,王镇恶军少,渐有不支。

危机时刻,刘毅军中一个叫王桓的人站了出来。

此人家在江陵,以前因杀死桓谦,受到过刘裕的提拔,这时率十余人加入战团,帮助王镇恶。

下午4时左右,王桓拼了命,在金城东门北三十步地方凿开一个大洞,并率先钻进洞里,后面士兵相继而入,与刘毅官署外的亲兵部队交上了火,想来个擒贼先擒王。

都是北府兵,王镇恶的士兵和刘毅从建康带来的士兵,互相交叉有很多是亲戚,互相认识。王镇恶命令士兵火线做对方军中亲戚的思想工作。

得知是刘裕亲征,北府兵士兵在刘裕和刘毅之间,选择了威望更高的。官署外,刘毅的士兵瞬间溃散。

一更时,刘毅部署在官署大厅的军队首领勇将赵蔡被斩杀。但,刘毅的数百铁杆士兵,仍在死战。

围城必缺。王镇恶恐夜间作战对远道而来不熟悉地形的中央军不利,引军出围金城,留出南面的道路,以生机为诱饵涣散刘毅亲兵的士气。

刘毅毕竟是北府名将,恐南面有埋伏,于三更时乘夜率300余人由北门突围。

突围前,由于事出突然,当王镇恶冒充刘藩军进城时,刘毅的惯骑战马还在城外,仓促间,去儿子刘肃民那里取马。

刘肃民居然不舍得给,拽着缰绳不放手。

朱显之火了:别人要取你父亲的性命,而你却吝惜一匹马,劈手夺过马给刘毅。

危机时刻,儿子居然不如一个非亲非故的部将,南北朝的父子关系,令人喟然长叹。

刘毅骑着从儿子处抢来的马刚一出来,就遇到了王镇恶的军队,又回冲蒯恩处突围。蒯恩的士兵已作战一天,疲惫不堪,刘毅从大城东门杀出一条血路逃出。

刘毅逃到城外牛牧佛寺(在今荆沙市荆州区北),要求进寺避难,却被寺僧拒绝收留。

寺僧的话,令人无话可说:

昔日亡师收容桓蔚,被刘卫军所杀,今日实在不敢收容外人。

原来,北府军当年聚众讨伐桓玄家族时,桓蔚也投奔到牛牧佛寺,寺僧昌将其藏匿,刘毅将昌和尚杀死。

刘毅被拒,慨叹:为法自弊,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当年商鞅逃亡至秦边境,要住旅馆。因未带身份证,被旅馆老板拒绝:按照商君之法,留宿无凭证的客人是要治罪的。逃至魏国边境,也被拒绝入境,原因很简单—当年他骗擒过人家魏国的公子卬。走投无路,最终被秦惠文君诛灭全家。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刘毅没留这一线,只好去见阎王了,自缢而死。

第二天,百姓告诉王镇恶军,将刘毅斩首,其子侄也全部被杀。

王镇恶因平定刘毅之功,于十一月被封为汉寿县子,食邑五百户。之后,又于416年随刘裕攻灭后秦,获封安西司马、冯翊郡太守。13岁要饭,36岁正处,43岁正厅级,王镇恶升迁不可谓不快。

王镇恶有没有升省部级呢?升了,不过没实际享受到,因为是死后追赠的。

417年,刘裕留守建康的萧何刘穆之病逝,刘裕回军,留下12岁的儿子刘义真留守长安,巩固北伐成果,并为儿子配备了阵容豪华的辅佐班子。

参谋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领冯翊郡太守,沈田子兼领始平太守等。

王修主政,王镇恶、沈田子主军,这个安排看似很合理。但问题很快就来了。

内讧抢功,永远是主旋律。

北伐攻占长安,王镇恶立有大功,沈田子却不服气---你攻长安,我苦战扫外围,你吃肉我喝汤。

另外,沈田子最忌讳王镇恶的,是他的身份。

王镇恶是谁,前秦丞相王猛的孙子,出生就在长安,现在是衣锦还乡。关中人对王家怀有很深的感情,这不得不令沈田子等南方人忌惮。

刘裕走之前,沈田子就去找刘裕告过状:王镇恶关中人,不可信任。

沈田子是中央军胡宗南,王镇恶虽然立有战功,但也不过是能打的杂牌军黄百韬。出于此种考虑,刘裕面对前来告状的沈田子,说了令他悔恨终生的一段话:

钟会平定蜀国后作乱不成,不是因为有卫瓘吗?猛虎不如群狐,有你们几个嫡系,不用怕王镇恶,如果他想作乱,可以直接灭了他。

人还没走,就把辅佐班子中的两大台柱子一个比作钟会,一个比作卫瓘。如果是安慰嫡系的私话,倒也不打紧,但是,嫡系中央军沈田子,却把这话一字不漏的收藏起来,锻造成了一把他想象中的尚方宝剑。

418年正月,刘裕刚走不久,沈田子竟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他把王镇恶杀了。

大将不明身亡,长安城内赶紧紧急动员,以防不测。结果,沈田子来报告:不要慌,是我是我,王镇恶谋反,被我正法了。

刘义真和王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开什么玩笑,杀如此大将,竟然不跟我们汇报和商量,我看你才是想谋反吧?!

二人又将沈田子正法。

刘裕还没到建康,刚走到彭城,就听说了长安城内的内乱,登楼北望,涕泪横流,跺脚长叹。

刘裕走了,长安又内乱,大夏国主赫连勃勃乐的鼻涕泡儿都出来了。我得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率军进攻长安。

两大军事台柱死亡,刘义真守不住长安,率军撤离。

你们这帮南蛮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就这样,刘邦的少数民族外甥后代赫连勃勃(刘勃勃),追着刘邦的孙子后代刘义真,在当年刘邦发家的地盘上,一阵揍。

名将傅弘之被抓住,赫连勃勃剥光他的衣服,冻成冰棍后再斩首。其他被俘士兵,也别砍了头。赫连勃勃继续他的变态审美观,“积人头为京观,号曰髑髅台”。

刘义真热尿洒了一裤裆,躲在草丛里,逃过一劫。因惊吓过度肌肉痉挛不能走路,被部下背回了建康。

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苦战抢下的长安,还没等屁股坐热就被赫连勃勃。刘裕几乎要发疯,冲动之下要再次出兵北伐,被部将劝阻—经过这么场闹剧,再次收复长安,谈何容易。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长安百姓,已因倚重和信赖的王镇恶之死,对刘裕失去了信任。而赫连勃勃眼光毒辣,出军时的檄文写得很清楚:军队要秋毫无犯,厚待三秦父老。

关中老百姓的感情天平完全倒向了赫连勃勃,甚至开始怀念苻坚、姚兴这些异族的仁君。证据就是:赫连勃勃大军还没到,老百姓们就拿起棍棒把镇守长安的刘裕大将朱龄石赶出了长安。朱龄石为泄愤,走前放了一把火,把长安的宫殿烧了。

你个纵火犯,非抓着你不可。赫连勃勃追回朱龄石,砍了头。

王镇恶被杀时年仅45岁,刘裕追赠其为左将军、青州刺史、龙阳县侯,谥号为壮,配享宋武帝庙庭。死后成了正部级干部,泉下的王镇恶如若有知,也算瞑目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后世,虽是杂牌但战斗力奇强的黄百韬,要不是奉命等中央军李延年的44军3天,早就撤往徐州了,就是这致命的3天,导致黄百韬的第7兵团覆灭于碾庄。

刘裕北伐的这一年(416年-417年),正是西晋灭亡(317年)的100周年。关中百姓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到最后将北伐军乱棍打出迎接异族的赫连勃勃,说明刘裕北伐不仅是军事的失败,还是人心的失败。从此,南朝政权北伐方面再无像样作为,正如王夫之所言:后乎此者,二萧、陈氏无尺土之展。

人心,才是最大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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