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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妙笔囚笼 (第2/2页)

秦悯命令不动她,却也没打算真的罚她,他用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茶盏往空中轻轻一泼,那些红色字符瞬间被融化,滴滴答答地流到桌面上,所谓的“牢笼”顷刻间变作了一滩红色液体。

小狐狸虽然看到了这一切,但怒气仍然不消,只专心致志地叼着那只手,两只亮亮的灰蓝色瞳仁微向上瞄着,毛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和生气。

嗐,不过还是只小动物。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悯又怎能真生得起气来,他将小狐狸抱下乱七八糟的桌案,然后作势要在她额间弹了个脑瓜崩。

他修为深厚,谁知道这一个脑瓜崩下去有多大力道,所以林九见状连忙往后躲,顺势便松开了嘴。男子虎口虽然没有出血,但上面赫然挂着两个清晰的小洞。

虽然林九咬人是假的,但她刚才被字符上的法术烫到却是真的,而且那种烫并非是因为温度升高的烫,故而她身上的毛毛看着没事,但那灼伤般的疼痛却是一时半会儿挥之不去。小狐狸不由从鼻腔深处呜了一声,想舔舔,却又觉得是徒劳无功,于是把头埋下去闭上眼睛生闷气。

她的下巴和爪子上都沾了朱砂,虽然有一小部分已经蹭在了男人的衣服上,但那一大半已将她身上的毛发渗成一缕一缕。

秦悯哪里忍得了这等脏污,他在桌案上虚虚一点,上面便出现了一条布巾,然后他布巾慢慢将那些鲜红一点点擦了下去。

林九看着他抓着自己的爪子认真地擦来擦去,本来已经没那么气了,但身子微微一动,被烫到的地方就麻痒难耐,不由让她恶向胆边生。于是她抽出那只还没擦干净的爪子,泄愤一般在秦悯膝上又刨又挠,苍色的布料被她抓的尽是一道一道的白印子,丝线一缕缕如蚯蚓般地支棱在上面,看得人闹心。

秦悯这回算是真正的体会到了老友信中的“野性难驯”。

然而若林九是只恶兽便也罢了,他小惩大诫一番,不足为虑。 可这么一只圆滚滚的灰毛团子,无非是因为疼到了而扯坏了二两布料,他倒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摸摸小狐狸的背脊无奈道:“若不是你随意乱动,哪里会吃这苦头。”

他这话一出口,就犹如点了个炮仗,眼前的小狐狸瞬间抽条变作了人形,坐在他膝头眼泪汪汪地指控道:“明明是你这人不怀好心,竟然还倒打一耙。”

两人距离骤然变近,秦悯自然是不习惯,他轻轻一推,林九便又坐回到桌案上。她大吃一惊,以为秦悯又要使用法术禁锢住她,伸手就揪住了男子的领子,张口欲往他脖颈上咬去。

男子皮肤白而细腻,右耳下的颈侧却生有两粒小痣,算是两个瑕疵。从前林九一直是只讲究的狐狸,肉色不鲜艳不吃,花纹不好看不吃,鸡蛋不白皙不吃,如今见到这两处“瑕疵”便不自觉地愣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般地在上面舔了舔。

暖烘烘的气息喷在秦悯耳际,让他终于意识到不能再放任这只小兽每日睡觉了,必须给她安排上修行者必需的功课。至于第一课……男子偏了偏头,淡声道:“什么样子,松手!”

林九也知道自己逾越了,她抿抿唇,从善如流地松手站好,然后状若无事地看向四周:外面天很蓝,树很绿,花开得也不错,蝶舞翩翩,群莺乱飞。

“以后都用人形吧。”男子站起来,骨肉匀称的手掌滑过被揉烂的衣料,那斑斑的痕迹立时变得平整如新。

“从明日起,你每日都需在此习字两个时辰。”抚平了衣料,他又隔空轻点,刹那间洒的到处都是的朱砂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落回笔洗中。

“今日一个时辰。”几层被扯碎的纸张没能恢复原样,被扔在了炭盆里。

秦悯绕过案几走到靠近门口的一处书架,拿下了两卷书册。

虽然林九还在看天,但耳朵尖尖上的红色已经消下去了不少。她承认自己养气的功夫还不到家,尤其再看秦悯,脸上不但无半分异色,甚至还转过来随意地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紫毫,问她道:“以前可曾习字?”

林九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回道:“练过……一点点。”

“以后你都在楼内睡觉,不可再躲在假山中,用膳也要坐在桌旁,用碗筷来吃。”秦悯一面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俱都摆好,一面口中说着各类规定。

“我喜欢在外面!”少女抠抠手指,不开心的小声嘟囔。

秦悯自然是不会理会她的小声叨叨,他将刚才取下的一卷书册平平摊开,然后又将毛笔强塞到林九手中,简短道:“写吧,一个时辰。”

如果不十分讲究美丑,写字对林九来说就并非难事。她不知道秦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去想,既然笔已经递到了她手里,她写就是了,遂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书案前,就着已经磨好的墨汁,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而秦悯见她不再犟头,心里也是满意的。

水琉璃单向透视,林九无意间瞄到院子里的出窈,联想到刚才的事情,头顶又隐隐开始冒热气。出窈远走远近,林九看到她一脸不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便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写起了字。

待秦悯被敲门声叫走,照月楼周围越发静的不像话,偶有惊鸟铃的声音从高处盘旋而下,遥远又飘渺。

林九这边执着笔思绪飘飞,外面的出窈却满头是汗。原来她最近时常道心不稳,初时以为是功力有所进益之故,然而这两日维持人形屡屡失败,最多也没能超过一个多时辰,是以来寻求斋主的帮助。

秦悯听罢,并未打算给她什么高深功法与灵丹妙药上的帮助。他认为出窈从没去过外面生活,所以道心也单纯,即便是修行中出了问题,也是一时的,而修行一途归根结底是个人自己的事情,外力干预并非益事,于是道:

“既然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形,不如就用原形好好修炼一段时间。”

“我,奴——”出窈闻言,不由得抬眼去看眼前的男人。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肯定不是简单的回答和这样平淡的生活。这样想着,她便不由自主地同秦悯道:“近日里我总觉得心池不盈,于是看了许多斋子里的书,书上说了人有悲欢离合、七情六欲,可我有了人魂却没有尝过身为人的滋味,我,我不甘心……”

秦悯听她如此说,眉头微锁道:“妖经人事,非是幸事,你得天道点化,自当潜心修行,才能早日飞升。”见她还要张口说什么,他止住她话头接着道:“我让吴鱼教你识字,让你看书,并非是为了让你现在去经历那些红尘俗事,而是希望你看见旁人的不幸而感念现在的幸,以此来警醒自身,倘若你果真修行得道,自然会有所经历。”

“可——”,出窈看着着照月楼紧闭的大门不由出口问道,“斋主功法高深,可是已经有所经历?”

言毕,二人俱是一怔。出窈知道自己此言冒犯,慌忙低下了头,却听面前人淡淡道:“修行之人,每时每刻都在经历中,你今日如此心焦,也是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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