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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冤有头债有主 (第2/2页)

众人听到这里,心头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起来。

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就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卖了,这是何等的讽刺!

王家人多势众,芸娘压根儿反抗不了,她眼里泪光闪烁,像是回忆起了极为可怕的画面:“他们逼我拜了堂,还要我陪葬!”

那妇人一脸尖酸刻薄,命人将她捆绑起来:“你既成了我王家的媳妇儿,就要下去好好伺候我儿子!”

她收放自如地换上一副悲伤欲绝的表情,“可怜我儿还未娶妻就早早地去了,为娘也算是圆了你的遗憾……”

芸娘觉得荒谬至极,她心疼她的儿子,那别人家的女儿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天知道她被按着送进棺材,和死去的那个王家公子面对面的时候心里有多恐惧!

棺材里漆黑一片,她被堵住了嘴,绑住了手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埋在土里的那一刻,氧气也一点点变得稀薄,如果这几位贵人刚好路过,她会活生生闷死在那棺材里!

虞甜瞥见她因抓挠而断裂的指甲,上面渗出的血迹已经干了,可凭借着这蛛丝马迹,不难猜测她当时的内心的绝望。

如果他们没有恰好路过,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会就此葬送在这里,无人知晓。

“这是什么恶毒的陋习,又是什么冷血的父母!”惊蛰眼眸里烧着火,双手紧紧攥着。

被抢了台词的阿满有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很快跟着附和:

“对啊,哪有把活人硬生生钉进棺材的?这根本就是蓄意杀人!”

“我们村一直流传着有这个习俗,如果死去的人未成亲,就会找同样早逝的人合八字,当然,大多数情况都是死人和死人成亲,也不排除像我这样的,不过毕竟是少数,只是我恰好倒霉罢了。”她垂下眼睫,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倒霉摊上那样的父母。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做出这样的丧尽天良的事呢?

难怪大哥突然有钱娶亲了,原来是买她命的钱,也不知道他用起来安不安心?

虞甜见她眼里没了亮光,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芸娘抬起头苦笑:“他们是我的爹娘,生养之恩大于天,我能怎么报复他们?”

就算是他们把她卖了,可只要她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念头,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只因一个“孝”字。

她倒是想拉着他们同归于尽,可小妹是无辜的,她又怎么办?

她能想象,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小妹一辈子都会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抬不起头来。

她不能害了她。

傅凛知淡淡道:“报复人的办法有很多,鱼死网破无疑是最蠢的一种。”

虞甜点点头,傅凛知这话虽然刻薄,可却有道理,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报复他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是为了那样的人,实在不值得。

芸娘茫然地望着二人。

可她除了豁出这条性命,还剩什么呢?

虞甜扶着芸娘到马车里坐下,给她煮了杯热茶递给她:“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过得比他好,永远把他踩在脚下。”

芸娘接过杯子道了一声谢,颇有些局促不安,眼睫颤了又颤,她思考片刻抬起头:“姑娘,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没上过学堂,认不得几个大字,目光也短浅。

面前的少女显然不一样,她三言两语便能打消她寻死的心,燃起她活着的勇气,说话永远温温柔柔,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她。

莫名的,芸娘相信,她能帮自己。

虞甜露出个温柔的笑来:“想和他们断绝关系吗?”

芸娘眼神一震。

她轻轻垂眼,吹开杯面的浮沫:“如果不摆脱这层血缘关系,他们永远是你的父母,永远会扒在你身上不停地吸血,来补贴你的哥哥。这样的父母,还留着做什么呢?”

芸娘眼神恍惚:是啊,在他们眼里,哥哥永远是最重要的,她和小妹只是他们眼里的赔钱货,脏活累活都得干,挨打受气更是家常便饭,即便是这样,也始终换不来他们的好脸色。

她绝望地被困在棺材里的时候,最恨的不是王家夫人,而是亲手把她推向火坑的爹娘!

那人固然可恨,可他们更可恨!

然而最该恨的,是这吃人的世道!

芸娘眼神渐渐坚定下来:“我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

——

“我很早就没了爹娘,但看到一家三口和和睦睦还是会觉得羡慕,也从来没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狠心的爹娘,简直不配为人父母!”阿满越想越气,重重拍了下桌子。

惊蛰无疑是最能和芸娘感同身受的那个,眼里闪过一抹讽刺:“不奇怪,这世间多的是不配为人的父母。”

她听到芸娘的经历时,恍惚以为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差点儿当场失态。

同样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给卖掉,多相似的经历啊。

不同的是,她被卖掉是遇上灾荒,家里想省出一份口粮,而芸娘,则是为了给她哥哥凑聘礼。

庆幸的是,她们都遇到了贵人,纵然经历千辛万苦,可都侥幸活了下来。

这大概是最幸运的事了。

虞甜也想起了惊蛰的经历,心道难怪刚才她的反应那样的大。

“这儿还有个现成例子呢。”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指了指自己,耸了耸肩,“别忘了,我一开始进宫可是被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以冲喜的由头送进来的。”

还好虞太傅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这具身体也是系统提供的,并不真实存在。

否则她很难想象,如果这世界上真存在一个叫虞甜的小姑娘,被自己的家人扔在江南不管不问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想起她这么个人接她回家,却是为了让她顶替自己的嫡姐嫁给暴君冲喜,她会有多伤心绝望呢?

两人目光看向她,想起她的遭遇也纷纷沉默不语。

好像一个比一个惨的样子。

“当然了,这世上大多数的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虞甜脸上露出笑容,笑眯眯地叹了口气,“我们只是稍微有那么点儿不幸罢了,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相遇,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运呢?”

她总有一种将苦难说的云淡风轻的本事。

心头阴霾稍稍散去一些,阿满好奇地问:“所以姐姐,你打算怎么帮芸娘啊?”

“山人自有妙计。”虞甜但笑不语。

阿满被她吊足了胃口,心里越发好奇了。

“娘,二姐呢?”小女孩儿红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妇人,“二姐为什么还不回来?”

妇人脸色一变:“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么晚了赶紧回你屋里睡觉去!”

见她回避这个问题,女孩儿唇颤了颤,不愿相信似的:“二姐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们把二姐给卖了!”

她眼里闪过一抹悲愤,拉着妇人的手哭求:“娘,你去把二姐接回来吧!”

“去去去!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妇人神色慌乱地将女孩儿推进屋,“回你屋里睡觉!”

她匆忙将门锁住,把那扰人的哭声隔绝在内,好似这样心里就能平静些。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妇人惊了一跳,想到什么,连忙跑出来,毫不意外看见自家男人进了门。

“已经下葬了?”

男人低头走进来,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这两人正是芸娘的父母。

妇人眼神一直,呆呆站在那里,捂着跳动的胸口满是不安:“她爹,我这心跳的厉害,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男人不耐烦地扫她一眼:“能出什么事儿!”

“这事说来,到底是我们对不住芸娘,我这心里愧疚呀!那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妇人心里渐生悔意,捂着脸哭起来。

男人皱了皱眉,冷笑一声:“这会儿你知道后悔了,收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愧疚呢?”他抽了口旱烟,板着脸压低了声音,“钱都已经收了,我告诉你,后悔也晚了!栓子都这个年纪了,好不容易终于能娶上媳妇儿,这是喜事,你别老板着个脸!”

妇人一脸失魂落魄,喃喃道:“可芸娘也是我的闺女呀……”

恰逢屋外吹来一阵寒风,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你说她会不会回来找我们?”

男人眉头一竖:“她敢,我们是她爹娘!生她养她这么大,还不能求点回报了?”

他眼神不耐起来,兀自脱了鞋爬上了床:“你别一天神神叨叨的,自己吓自己吗这不是!”

妇人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安,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我还是给她烧点纸,让她在下面日子好过些。”

“要烧出去烧,别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男人忍无可忍呵斥一声,妇人抽噎着来到堂屋,找来火盆和纸钱蹲在门口烧了起来。

她一边烧纸一边抹眼泪,嘴里絮絮叨叨着:“芸娘啊,你可别怪娘,娘那也是没办法呀,家里穷,你哥他迟迟娶不上媳妇儿,遭人笑话啊!”

她觉得自己命苦,儿子不争气,男人也不指望不上,两个女儿倒还算听话,可听话有什么用呢?家里穷啊!

王家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犹豫过,那是卖女儿啊,而且她家儿子什么情况谁不知道?把女儿送过去就是往火坑里推啊!

可一看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她又忍不住动摇了。

妇人哭声哽咽:“芸娘,你一向最听话懂事,你会理解娘的吧?你下去之后跟那王公子好好的啊,娘会经常给你烧纸,娘对不起你,下辈子娘给你当牛做马……”

一阵穿堂风吹过,火盆里燃烧的纸钱被吹了出来,像是无声的愤怒。

妇人愣了一愣,正准备用钳子夹起来,下一秒,火盆骤然被掀翻在地,溅起无数火星子。

瞧见这堪称诡异的一幕,她连忙收回伸到一半的手,眼里闪过一抹惊恐,下意识左顾右盼起来,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芸芸娘,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在呜咽。

妇人惊恐地咽了咽口水,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只是意外罢了。

她转身想去拿扫帚收拾这一地的狼藉,不料屋里的灯突然熄灭,妇人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啊!”

“臭婆娘,你在那里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呢!”屋里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嘴里发出咒骂的声音,趿拉着鞋出来瞧动静。

“屋子里的灯怎么灭了?”

男人皱着眉又要骂人,无意间瞥见院子里一道红色身影,所有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瞳孔猛地一缩。

妇人还没发现不对,见他出来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过来:“他爹,可邪乎了!我好端端在这里烧纸,盆被掀翻了,灯也灭了,你说会不会是……”

她神经质地抓着男人的手臂,发觉男人异样的沉默,她不由催促道:“你怎么不说话呀!跟木头桩子似的杵着干嘛呢!”

男人喉咙发紧,换做平时早就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了,可这会儿他竟然毫无动作,只目光发直的盯着院子:“你,你看那里,是不是我眼花了?”

妇人下意识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子里悄无声息立着一抹红衣,血一样的红嫁衣,在黑夜里透着几分诡异。

“啊啊啊!”妇人尖叫一声,差点儿没当场撅过去。

她瘫倒在地,眼神惊恐:“她,她,她……她回来了!”

男人听到这话心头一个激灵,只是面上依旧强装镇定,皱着眉呵斥:“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的!”

院子里那抹红衣慢慢靠近,她经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仔细一看竟然是血!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神幽怨:“爹娘,你们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们的女儿啊……”

“啊!是她,是芸娘回来了!”妇人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呼吸急促起来,恨不得一头晕死过去。

不信邪的男人神色也变了几变,那确实是他女儿的脸,可他打听到的,下午她就已经下葬了呀!

那面前的是……

芸娘眼神凄厉,抬起血淋淋的手指:“爹,娘,你们害得我好苦啊,棺材里好黑,女儿快喘不上气了,他们把我手脚绑住,我挣脱不了啊……”

“芸,芸娘,你冷静点!娘也不想的,你是娘的亲生女儿啊,娘也不舍得,可,可娘没办法啊!”妇人伤心地哭了起来,眼里满是恐惧,“你别怪娘,娘给你多烧点纸,让你在下面好过些!”

男人也连忙点头,从来对女儿没什么好脸色的他,因做了亏心事,这会儿也怵得慌:“芸娘,我和你娘那都是被逼无奈啊,王家找上门来,非要说你八字合,让我们把你嫁过去,你知道的,他们家大业大,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爹娘,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干什么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青年揉着眼睛不耐烦地从里屋走出来,看到黑漆漆的房间愣了一愣,下意识道,“怎么连灯都不开……”

他很快注意到门口的一幕,登时吓得两腿一软,三魂没了七魄!

“芸,芸娘!你,你,你怎么回来了?不对,你,你现在是人是鬼啊?!”他眼里闪过震惊恐惧和心虚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见他这副模样,芸娘哪能猜不出来,她这位好哥哥也是知情的!

她心里腾起浓烈的恨意,脸色也骤然变得狰狞起来:“被逼无奈?你们欢欢喜喜收下我卖身的那二十两银子,给我哥当聘礼的时候也是被逼无奈?!可有人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收了?”

“王家那短命鬼前几日就死了,他们家分明是打着结阴亲的主意,你们当真丝毫不知情?”

她一声声泣血的诘问,逼的几人脸上血色尽失,哑口无言。

芸娘凄厉地冷笑起来,看向妇人,幽幽地道:“娘,那碗下了药的汤可是你亲手递给我的,女儿到现在都还记得,死也不能忘!”

妇人被她冰冷含恨的目光刺的一个哆嗦,哭泣着推卸责任:“是你爹,是你爹让我这么做的!他说你性子烈,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同意,只有把你弄晕送过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芸娘,女儿,娘真的不想啊!”

男人听了这话顿时大怒,一脚踹过去:“你这个贱人,当初王家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你也是同意的,现在来装什么无辜!真他娘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妇人只一个劲儿地哭,眼神愧疚又恐惧地望着芸娘。

芸娘心一冷。

她娘似乎永远是这样,没什么主心骨,父亲说什么是什么。

她爹不喜欢她们这两个女儿,平日里没什么好脸色,她娘也觉得生了女儿丢脸,抬不起头来,在她们挨打受骂的时候只会让她们忍着受着。

只要忍忍就过去了。

因为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好像很愧疚的模样,可压根儿从来没有过什么实际行动!就连现在她嘴里说着愧疚如何对不起她,可眼里分明是恐惧更多一些。

芸娘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她曾以为父亲是一座永远翻越不过去的大山,他的存在只会让她恐惧,可是现在看见对方一脸畏惧惶恐的模样。

她想,不过如此。

她从前最恐惧的,也不过如此。

“那你呢父亲,你对我动辄打骂,可曾给过我一天好的脸色?我和小妹从小就不得你喜欢,我努力少吃饭,干更多的活,事事听话,可你依旧不满意,就因为我不是个儿子,是您眼里的赔钱货,对吗?”

男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眼神心虚中透着不自在:“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我生你养你这么大,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你看你隔壁二丫的妹妹,刚生下来就被溺死了!”

他的言外之意:你应该感恩!不要不识好歹!

芸娘嘲讽地勾唇,身后的黑发无风自动,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的阴森凄厉,她的眼神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怨恨:“就因为你生我养我,所以让我去死,我也必须感恩戴德是吗?

我在地下挺孤单的,不如你们一起来陪我吧?我们也好一家人团聚……”

三人见她这副模样齐齐哆嗦起来,她哥栓子最先受不住,牛高马壮的一个青年,竟然毫无形象的哭嚎起来:“妹妹,这都是他们两个老不死的主意,和我没关系啊!你可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丧良心干这种事呢!你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找他们,放过我吧!”

“哥哥给你磕头了!”他说着,竟真的在地上磕起了头。

“……”

被放在掌心疼的儿子这么出卖,老两口已经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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