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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0 八章 杀驴 (第2/2页)

蒸汽从欠开一道缝的门里涌出来,也有李瞎子粗嘎的声音传出:“别说杀驴,杀人都手掐把拿。”

随后,短小精壮有一点匪气的李瞎子像一截木桩般弹跳着,站立到人群中。今天他是主角,理应汇聚所有人的目光。

那头老驴拴在马圈的槽头上,无精打采地挑着草料吃。

李宝发招呼道:“老白头,你去牵驴。”

做豆腐的老白头梗了一下脖子,回道:“我?我不去。我整天赶驴拉磨,临了杀驴时让我去牵,不忍心啊。”

李宝发指使不动老白头,就转而叫王三孩子:“三孩子,这驴最听话,你去牵。”

王三孩子站在人群的后面,木然的看着,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圆墩墩的脸上有红晕,看出眼神中有几分无奈、委屈和愤懑。

从赵庭禄家往东走,过十字街十五六米就是王三孩子家。由大孩子算起,王喜庆共计生育七男二女,这九个孩子加上王喜庆老夫妻组成了十一口人的大家庭。有玩笑话说他家吃土豆子要半锅,贴大饼子要整整一圈才能填饱他们的胃口。他们吃饭的场面蔚为壮观,围坐在方桌旁的和散坐在炕上的,如猪一样风卷残云欻欻造完后,看看盆已见底,连汤汁都不剩一滴。现在王家的二孩子入赘到了哈尔滨郊区的一户独女菜农,两个女儿也已出嫁。

赵庭禄分不清哪个是五孩子哪个是六孩子哪个是老够子,他们都长得一样,墩墩实实球球蛋蛋浑身上下永远滚满尘土耳台子脖颈永远乌漆麻黑。

王三孩子不动,李宝发就大声地喊:“三孩子,赶紧牵驴!”

王三孩子大脖筋胀得老高,粗声回道:“我不去!”

李宝发复又大声道:“你吃不吃?”

他的话分明有训斥的味道啦。李宝发的态度虽然有点严厉却没有效果,三孩子还是没有挪动一寸脚步。

赵庭禄凑过去捅了捅李宝发道:“别让他去了,这孩子和驴有感情。”

从十五岁起,刚从村里的带帽初中辍学的三孩子就上生产队当半拉子。春天里三孩子就牵赶着这头毛驴,拉着滚子跋涉在田里,一去一回再一去一回。驴的嘹亮悠长单调的嘶鸣在辽阔的大地上回响时,三孩子总是入神地听着,觉得那是动人的音乐,能沁入他的心脾。毛驴车小巧灵便大车进不去的地方,就有三个孩子和毛驴一起拉杂物送土石倒粮食。虽然毛驴被役使的时间不比大马大骡少,但它所得的待遇却比不上它们,偶尔吃一点高粱黄豆,已是很奢侈的事啦。

“我去吧,都当好人?我是坏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李瞎子挽了挽袖口向马圈走去。

“瞎猫虎眼的,别牵错了。”一个声音道。

“错牵就错杀,反正都是杀。”李瞎子回应着。

那毛驴想必是知道了它的大限已到,眼里现出恐惧的光,浑身哆嗦着,在众人的瞩目下颤颤的迈动四肢走到院心。毛驴虽不显瘦,但毛色枯焦神色疲惫。

李瞎子,这个壮硕的汉子将一块蒙眼布罩上驴的额头,然后退一步,拾起起地上笨重的铁锤,举起。在李瞎子罩上蒙眼的一瞬间,赵庭禄仿佛看见了毛驴绝望的但又祈求活下去的目光。他一哆嗦。

李瞎子举锤的手向后拗过去,拗到了极限。当他蓄势待发时,猛地一声撕裂喉咙的喊叫道:

“别砸!”

赵庭禄以及众人都看过去,见三孩子猛然冲到毛驴跟前,抱住驴脖子,并将脸贴了上去。三孩子的眼泪涌出,然后滑落到毛驴的脖子上。

两分多钟,漫长得像一个月一年,又仿佛时间凝滞了一样,整个庭院里静静的,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三孩子以他特有的方式与这头毛驴告别后,低着头走出了院子。在他的身影消失后,李瞎子举起铁锤,然后照着毛驴的脑门猛地一击。在那一刻,赵庭禄不自觉地闭了眼睛。毛驴受了这重重的一击后,晃了几晃,但并没有扑倒在地。它的四肢颤抖着勉励支撑身子。李瞎子再次举起铁锤,狠狠地击打下去,毛驴终于轰然倒下。

从放血到开膛破肚,赵庭禄没有再看下去。暴力血腥的场面刺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这驴肉吃得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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