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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潸与然 (第2/2页)

英子慢慢靠近了村口的小菜园,她的脚下是湿漉漉的土地,一双脚踏进去就像陷了进去似的,半天才能够把脚丫子拔出来。英子也不知菜地里油油呼呼的是什么?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吃就行,英子的手刚刚伸出去,村子里传来了狗吠,英子心里一哆嗦,她想到了跑,她的脚丫这个时候已经拔不出来了,地里的泥儿又粘又软,她的手没地方抓,她的一只手抓住了菜叶子,她用另一只手把鞋子从脚上脱下来,然后,她弯下腰把鞋子从深深的泥里拔出来,她慌里慌张把鞋子拖泥带水放进了她肩膀上的麻袋里。

“什么人?”一个声音从村口传过来。

英子不敢吭声,更不敢回头,她手里紧紧抓着麻袋,她使劲窜到了坚硬的路面上,她准备赤脚逃跑,她怕被抓,她这是第一次做小偷,还什么都没有偷着,却要被当做小偷被抓走,真是丢死人了。

路上的石子很坚硬,又像刀子,英子一双小脚很快被扎了几个窟窿,鲜血淋漓,她顾不得疼,她拼命往前跑,这个时候她身后又多了几双追赶她的脚丫,那一些脚步砸着坚硬的路面,急促又有力,她还听到了他们嘴里喊,“奸细?!”“不能放他走!”

英子真的跑不动了,她“扑通”摔在地上,她很害怕,她跪着往前爬着、爬着,突然从她身后伸出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女的?”

英子感觉那个声音很熟悉,她有点茫然,她使劲摇摇头,她的心脏“砰砰”跳着,她激动地扭转身,“新修哥,是,是你吗?俺是英子呀!”

借着月光,英子看到她眼前站着三个人影,她不知道哪个是新修?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英子,英子,快,快站起来!”新修弯下腰把英子拉了起来,他语气里透着激动与惊喜。

“新修哥……俺,俺……”泪水堵住了英子的喉咙,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着站在眼前可怜兮兮的英子,新修伸出了他颤抖的手,他抚摸着英子散乱的头发,他满心的心疼。眼前的女孩他太了解了,为了叶家她吃尽了苦,她本可以活的很好,甚至可以回到她的母亲身边享受童年、少年的快乐,她却选择了留下来,在艰难困苦的生活中坚强地担起叶家的一切。

“英子,你?”

“新修哥!”

听着英子带泪的呼唤,新修心疼的语音哽咽,“英子,你怎么在这儿?”

“俺还以为是日本人派来的汉奸!”站在新修身旁的两个人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摇头。

“走,有话咱们进村子再说!俺背你!”新修弯下腰准备把英子背起来。

英子急忙摇头,“俺还要马上赶回去,弟弟妹妹,还有俺侄子,他们饿坏了!”

“侄子?谁?”新修皱着眉头,“那个,那个舅母呢?”

“舅母一个星期没回来了!”英子轻轻哭啼着,“不知她好不好?”

新修沉默。

“俺三哥死了,俺三嫂也死了,他们的孩子叫晨阳,他是俺的侄子。”英子语气里带着泪,想到快饿死的晨阳她更加伤心难过,“俺,新修哥,俺养不活他们……”

“你三哥?”新修吃惊地问。

“崔英茂是俺三哥,雨婷是俺三嫂,他们在崂山出事了,舅母把晨阳抱给了俺,俺,俺却没有饭给他吃!”英子大哭。

英子的话让在场的每个人流泪满面,他们都知道崔英茂是谁,崔英茂是连长崔英昌的三弟,在两年前牺牲了,崔英茂的媳妇雨婷当时怀着遗腹子,那个孩子今年也应该两岁了。

只是,新修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现在也在英子身边。

“好,你跟我们去村子里,我们安排人送你回去,我们这儿有玉米和大豆,还有萝卜,有花生,还有土豆!”新修恨不得把部队里的粮食都给英子,“英子,俺背你,你进村看看我们的队伍~”

“你们在盐滩村?离着鬼子这么近?”英子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在这儿是暂时休整……过几天我们就走了……”新修背着英子往村口走。

村口还有两个站岗的哨兵。

新修背着英子直接进了大队部,大队部里还有一个人,是英子认识的人,那是吴穷。吴穷见了英子又惊又喜,他急忙扶着英子坐到了桌子旁边的凳子上,“你,你怎么来这儿啦?”

英子垂下了头,她不想说她偷东西被新修抓了。

新修哈哈一笑,他一边走近窗台拿水壶,他一边找茶碗,他一边倒水,他一边笑着对吴穷说,“今儿,哨兵把俺妹妹当奸细啦!”

“你是不是来捡菜叶呀?”吴穷打量着英子肩膀上的麻袋,他心里升起一股凄凉,“你有事去找俺妹妹,俺妹妹现在不像以前了,她有吃的,有穿的,你有事找她,她如果不帮你,俺不会轻饶了她!”

英子没有接吴穷的话,她突然站起来看着新修,“俺要三个萝卜,一颗小白菜,三个土豆!有一捧黄豆更好!”

“够吗?”大家异口同声。

英子使劲点点头,“够了,下个星期天俺还能从董家裁缝铺子得到十斤玉米面!足够了!”

听了英子的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心里很难受,脸上泪水奔涌。

新修给英子装了半麻袋的东西,他又把英子的鞋子在院里洗干净放到了一辆马车上,他告诉英子,“老乡赶着马车送你到水清沟桥洞那儿,那个桥洞要靠你一个人走,你注意安全!这一些东西都是老乡给你的,你以后不要出来了,有事你去找孔老先生,他会帮你们!以后这种苦日子就过去了,咱们不会再挨饿了!”

“俺送送英子!”吴穷抬头征求新修的意见。

新修犹豫了片刻,点点头,他又看着赶大车的师傅,“您不要过桥,让吴穷把英子送过桥洞马上回来,时刻小心,注意安全!”

英子想说不用,她还没张开口,吴穷已经跳上了马车,他一伸手把英子也拽上了马车。

“俺二哥呢?”英子低头看看马车下面的新修,她低低的声音问,“你没和俺二哥在一起吗?”

“他去大泽山了,可能今天回来!”吴穷抢在新修前面告诉英子。

“他的伤好了吗?”

“好了!”新修和吴穷同时回答英子。

看着新修和吴穷脸上的笑模样,英子点点头,只要二哥没事她也放心。。

吴穷顺利把英子送过了桥洞,他把肩上粮食放到英子背上,“你慢点走!俺只能送到你这儿,俺连长走之前嘱咐我们说,不允许我们离开村子,所以请理解!”

英子满心感激,“谢谢你,谢谢你们给了俺一个星期也吃不完的粮食!”

“回去吧,有事去找吴莲,她一定会帮助你,俺相信她!”

英子顺利地穿过了登州路,她忘记了所有的泪,她也忘了她脚丫子上的伤口,她突然觉得她是最有福的人,有那么多人在帮她。

英子是别人对她一点好,她都记着,她不记得自己付出多少?没有觉得她自己在做一个大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她只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英子的背使劲弓着,她背上的粮食很沉,很沉,她的脚丫很疼,很疼,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吴穷走过那个桥洞的,不,是爬过那个桥洞子的,她只觉得手有点疼,那是过桥洞子时桥上石头擦伤的,她顾不得把她双手举到眼前看看那一道道伤口,她心里只想快点回家,可,她实在走不动了,汗珠子浸湿了她身上的夹袄,真的好累呀,不知新修说的不再挨饿的好日子什么时候来呀?希望快点来,英子真的受够了没饭吃的日子,受够了困苦的生活,如果不是新修和家兴他们经常出手帮助,她一个人在坑坑洼洼、坎坷不平的地面上真的走不下去,她真想停下来、坐下来好好歇歇。

英子抬起被汗水遮住的眼神,前面拐过一段路就能看到叶家小院了,她心里一阵欢喜,路灯在黑夜之中眨着不明亮的光。路面很滑,是雾的湿气粘连着煤灰,就像混合面,黏黏的,滑滑的,走在上面脚丫子打滑。

英子想喘口气,她又怕把麻袋放下去再也背不到肩上。路旁有一棵梧桐树,她后退了几步,把她后背的麻袋靠在了大树上,她就这样硬挺着瘦弱的小身体站了一会儿,真舒服!

抬起头,突然,英子发现黑暗里有一个人影趴在叶家门前,英子皱皱眉头,这大半夜里是谁还不睡觉?是小偷?偷什么?叶家除了人还有什么?偷人?偷晨阳?英子不敢往下想,她急忙把她背后的麻袋往她胸前拉拉,她一步深,一步浅,她慌慌张张蹒跚着奔到了叶家门口,她大喊了一声,“小偷?!”

小偷?那个人听到身后喊小偷,她不由自主慌里慌张回头张望,这个时候英子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刘香娥?”英子嘴唇哆嗦,月光下,她看清楚了刘香娥那双贼溜溜的眼睛。

的确是刘香娥,刘香娥怎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叶家门口呢?刘香娥是在替日本鬼子探听着叶家的风吹草动吗?英子想到了她舅母说的话,说刘香娥一直在跟踪她,难道舅母回来了?

刘香娥的的确确为日本鬼子盯着柳巷子。

日本鬼子不相信中国人,更不相信马来福,也不相信刘香娥嘴里的话,单从刘香娥一说话一抛媚眼,一龇牙一“哼哼”,鬼子也不太相信刘香娥,即是不相信,他们也希望刘香娥能帮他们找出隐藏在柳巷子的抗日分子。

“你,你是英子!这么晚你去哪儿啦?”刘香娥一双贼溜溜眼珠子在英子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她把眼珠子落在了英子旁边的麻袋上,她突然弯下腰扑向那个麻袋,“这?这是什么?”刘香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麻袋,她伸出手摸了摸,她满脸惊讶,“英子,哪来的?”

“你先说你在俺家门口做什么?”英子倔强地怒着嘴巴看着刘香娥。

刘香娥从麻袋旁边站直身体,她挺着颤颤抖抖的胸脯,“俺睡不着,出来走走!”

英子声音严厉,“你胡说,你快说,这么晚在我家门口转悠什么?!”

刘香娥眼珠子一转,她走近英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俺告诉你,不要乱说呀,俺看到那个拉二胡的老头在你家里,他和你舅母……”刘香娥满脸邪恶。

英子一惊,舅母回来了?孔老伯也在?他们一定是在一起商量什么大事,刘香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嘴里故意和英子胡说八道。

“奥,俺舅舅死了好多年了,俺想,俺想撮合俺舅母嫁给拉二胡的老头,那个老头还能挣钱不是吗?”英子也故意大声说。

“英子,胡说什么呀?”就在这时,院门开了,刘缵花从院里走了出来,刘缵花身后跟着孔阅先。

英子见到她舅母刘缵花和孔阅先她满心欢喜,她嘿嘿一笑,“舅母,刘香娥说看到你们两个说悄悄话!”英子故意提醒孔阅先和刘缵花,意思是刘香娥已经在咱们家门口转悠半天了。

刘缵花一愣,她看着刘香娥,微微一笑,“吆,一家子,咱们姐俩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咱们姐俩命苦,都失去了丈夫,俺不知妹妹寂寞不寂寞,不想找个说说知心话的?妹妹还年轻,不像俺五十多岁了,妹妹呀,如果,如果碰到年轻帅气的男人,您自己不好意思去说就告诉姐姐俺,俺帮妹妹当个介绍人,吃一吃媒人饭撑撑俺的肚子,哈哈哈”

孔阅先站在一旁脸红脖子粗,他被刘缵花嘴里的话弄得不上不下,他准备离开,刘缵花一转身抓住孔阅先的胳膊,“拉二胡的,您别走,俺还有知心话呢,您如果看不起俺一个乡下女人,您就走!”

孔阅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心里明白刘缵花还有任务没来的及跟他说,她是在故意挽留他。

“那,那你们聊着,俺走了!”刘香娥讨了一个没趣,她把她头上的围巾使劲在她脖子上紧了紧,她扭着身子,扭着她的屁股走了。

看着刘香娥的身影消失在柳巷子里,孔阅先急忙弯腰提起英子身旁的麻袋,他手里掂了掂,他抬起另一只手摸摸英子的头,英子的头发湿漉漉的,那是汗水,孔阅先心里那个疼呀,“英子,你去哪了?这么沉,你怎么背回来的?”孔阅先嘴里一边埋怨着,他一边长吁短叹。

走进一楼客厅,刘缵花把英子的头搂在她的怀里,摸着英子湿漉漉的衣服她心疼呀。

英子翘起脚丫揽住刘缵花的右胳膊,“舅母,俺看到……”

刘缵花嘴里“啊呀”一声,刘缵花疼得满脸冒汗。

“怎么了?舅母您怎么啦!”英子急忙把她的小手松开。

“没什么?”刘缵花一边用左手抱着右胳膊,她一边慢慢把身子坐到了凳子上。

英子看到她舅母右胳膊的肩膀上有血水渗出衣服来,英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脑子飞快飘过几个字,“舅母负伤了!”

孔阅先一边把那半袋粮食放在墙角,他一边扭脸看着刘缵花,低低说,“不行咱们就去医院看看?”

刘缵花摇摇头,“去医院?您怎么想的?再说,肖医生说是擦去一层皮,没大事,只是俺这骨头疼,扯连着俺的手指头疼,咳,快一个星期了还不好……”

“那就养着,有什么事情,您告诉俺,俺去做!”孔阅先严肃地看着刘缵花的脸,刘缵花满脸苍白。

“去盐滩村找她二哥,让他们马上赶到威县王庄清河火车站附近!鬼子把那一些物资藏在那边……”刘缵花咬着牙低着头,她的声音听上去在忍受着疼痛。

“你我都被刘香娥盯上了,走不了,看看让家云去一趟?”孔阅先脸上也在冒汗。

“来不及了,家云这个时候应该在四方钢铁厂……”刘缵花咂咂嘴巴,摇摇头。

“舅母俺去!俺刚刚从那儿回来,知道路怎么走!”英子突然抬起头看着刘缵花,“相信俺!”

刘缵花和孔阅先一愣,“你说,你刚刚见过你二哥?”

英子摇摇头,“俺二哥去了平度,俺看到了新修和吴穷!”

“他今天应该回来,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刘缵花满脸疑惑和担心。

“吴穷说,俺走了,也许俺二哥就回去了,他说让俺等等,俺怕天亮,路上不好走,所以,俺急急忙忙赶了回来!”英子看着刘缵花满脸着急的神色,她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她必须再回去看看二哥回来了没有?即是舅母和孔阅先不让她去,她也要去。

“俺走了!”英子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身走出了屋子。

“不,不可以,还是俺去吧!”刘缵花突然向前一步伸出左手抓住英子细细的胳膊,“你太累了,该去睡觉了!”

英子倔强地摇摇头。

孔阅先看着刘缵花,又看看英子,他知道,他和刘缵花一旦被鬼子盯上,盐滩村的游击队员就会暴露,此时眼前只有英子适合这个任务。

孔阅先一伸手把英子又拽进了屋里,他蹲下身看着英子的眼睛,“英子,你一定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不要被人盯上!小心身后的尾巴!你记住了你舅母说让你哥哥他们去哪儿?”

“去威县王庄清河火车站附近!”英子脑袋瓜子的确好使,记性没得说,孔阅先满意地点点头。

刘缵花还想说什么,孔阅先向刘缵花偷偷递个眼色,摇摇头。

“回来后不用去上班,俺让灵子替你请个假!如果你舅母不在家,你也不用担心,你去找吴莲!”孔阅先笑眯眯地看着英子的眼睛,压低声音说,“你舅母要到她家去养伤!”

英子使劲点点头。

英子踏着晨露再次出现在盐滩村。崔英昌回来了。吴穷和新修再次见到英子时很吃惊,他们不知英子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英子像个孩子似的扑进崔英昌的怀里,“二哥,舅母说让你们赶到威县王庄清河火车站附近!”

“舅母这么说的?一个字也不许差!”崔英昌紧张地盯着英子的眼睛,“你再想想,还有什么?”

英子摇摇头。

崔英昌站起身看着新修,“队伍马上出发!”

“是!”新修回答响亮。

“吴穷!”崔英昌又喊吴穷。

“到!”吴穷站直身体回答。

“告诉家瑞,让老乡注意安全,把粮食藏起来,先到上河口躲一躲,然后告诉家兴,留下他的一个班保护老百姓的安全,其他人向威县出发!”

“是!”吴穷满脸严肃地转身离开了大队部。

崔英昌低头看着英子,“妹妹,你怕不怕?你可以随便拿几个土豆回到叶家,路上有人问,你怎么说?”

“俺去地里挖点野菜带回去,就可以!土豆俺不拿了,路上俺一边走,一边挖野菜,来的路上俺看到了麦田地头上有好多的野菜,比松山路公园还要多……”

“好,门外有一个破筐,你带上,墙上还有一把铁铲子你也带上!”崔英昌看着英子的眼睛,“注意安全,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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