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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岁月成蹉跎(上)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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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青阳挚伫立在河边残垣上,黑脸虎须,目光迸射。他面前是百丈宽的河面和早已架好的浮桥,桥的那头是北逃的皇帝、溃军和逃难的流民。他身后是亲历两年征战的三万义军。历经了长年战乱,土地荒芜,军队补给严峻,军营内车马躁动,将士面带菜色。青阳挚刚刚接到南方战报,泪水溢出眼底,肩上、背上腿上的战创阵阵作痛。

“蹉跎,蹉跎哉!”青阳挚长叹两声,上马南归。

时值太平历十三年,那条河成为了夏、岱两朝的界河,河面早已修筑了稳固的桥梁,南北两国分别设立了边哨。在南岸,太祖青阳挚曾经驻马的焦土已是繁华的商贸据点,名叫蹉跎堡,由夏朝北方藩国北海国管辖,是睨乡郡河关县的县城。至于由来,“蹉跎堡”的名称自然来源于太祖的慨叹,而“睨乡郡”这个名称则寄托着先辈们南望乡关的故土之情。

县城四方四正,约有近千户人家,城中是县府,城门在正东面。县城北面是沿河修筑的堡垒,屯驻有役卒千余人,役卒都是北海国人,由部都尉屈辅统领。从县城正门出门北转即是界桥,桥头是码头和货区。许多年来,北岸的岱国一直浮于乱世,行商们常常从民间收购粮食运送到北岸,以高价售出,再廉价收购一些皮草、木料带回南岸。久而久之,蹉跎堡的边贸规模越来越大,聚集的商人、脚夫和流民也就多了起来。

屈辅体态魁梧,褐面短须,身穿长襦漆甲,头戴巾帻武冠,腰间佩戴朱漆长剑,威风凛凛。身为边关部都尉,屈辅一边负责治理军务,一边兼任县尉负责缉捕盗贼。河关县是两国交界商贸往来的地方,边界漫长山林繁茂,流民强寇众多,久而久之治安管理成了主业,治理军务反而成了副业。

临昏,屈辅离开衙门正往家走,身后有一年轻人口中喊着:“屈叔,屈叔!”赶了上来。原来是故友之子,名叫钟书,刚刚到县府当值做贼捕掾,碰巧散衙后遇到屈辅。

“屈叔,回浩庭的事定了吗?”钟书一身窄袖长衣,腰间还系着县衙的佩刀,走起路来唰啦唰啦地响。

屈辅年轻时曾在浩庭担任侍郎,是北海王高阳瞻的近侍,由于处理机要失当,又逢妻子难产去世,因此请辞到边野效力,便被北海王安排到河关县任职,不成想一住就是十五年,从最年轻的县尉一直干到资格最老的县尉。考虑到女儿屈离年已及笄,常住在蹉跎堡这种小地方总不是办法,只有搬去浩庭才能结交世家高门,为女儿屈离谋求出路。然而上报郡守的文书迟迟没有下文,估计更难传达到浩庭。

“叔,妹妹前两天还问我要不要去浩庭,我还不知道怎么说。上次叔跟我讲要我争取干到功曹史然后去浩庭当郎官,我有这个心思,但要办案立功不知道要多少年,家母又离不开酒舍。”钟书继续说道,“除非叔带我去浩庭。”

“那就不妨讲,河关县尉人选兹事体大,还要在这里再多住上一阵子。”屈辅搪塞说。

“那妹妹就不急着去浩庭了,我还惦记着明天就是妹妹生辰了,要是以后见不到了还不知道准备什么做临别礼呢,不如就去我家酒舍,我让马叔安排一桌好酒菜。”钟书比屈离年长四岁,四岁那年钟书的父亲钟昌在浩庭宫城做马夫时,不幸翻车被压死,年幼时钟书和母亲谢氏便随同屈辅一同搬家到了蹉跎堡。时值隆冬,屈离刚刚出生还不足月,正是谢氏将屈离用羊奶喂养才能从浩庭一路颠簸到蹉跎堡。

等到屈辅置好了宅院,雇来乳母佣人后,钟书与母亲就住在屈辅家宅偏院,因此钟书与屈离一直都是兄妹相称,两家也从不当外人。直到十年前谢氏改嫁给一个外地来的工匠,名叫马冲,钟书才随母亲搬出屈宅,艰苦经营许多年,有了酒舍,生意逐渐兴旺起来,又开了间客馆,成了南北行商的落脚之处。

屈离及笄之年的生辰是件大事,屈辅很早就琢磨该做些什么,但身边都是些官吏武夫,平日也是在北城营垒操练兵马,或是出门办案捉贼,对女儿的事情认知一片空白。

屈辅家离县衙很近,三言两语间就到了家门。推开院门,家中佣人正在井边取水,佣人看见钟书随屈辅进门,赶忙喊:“姑娘,钟书来了!”

“来啦!”屋内传来屈离的应答声,十分洪亮。一阵咚咚作响后,屈离头戴银簪,身穿曲裾深衣,踏着方步从屋内走了出来。屈离身材高挑,即将与父亲比肩,蚕眉杏眼,面色红润,平日穿的襦裙蓬松,显得腰粗背阔,但现在身穿深衣,束了腰,身材颀长挺拔。

“啊?”钟书与屈辅面面相觑,哑然失声。

“怎么样,美不美?”屈离追问道。

“你穿的这身也太古板了吧?”钟书哈哈大笑,“这身衣服是从庙里刨出来的吧?跟庙里面墙上画的一模一样!”

“女子及笄就应当这样穿啊?我明天就成年了。”屈离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顿时十分尴尬。

“好看。”屈辅说。在这种边关小县里没有什么贵人,自然看不到人穿这样正式的服装,但是屈辅出生在浩庭,出身士人,每逢上元、中元节日都能看到女子身穿禅衣曲裾,结伴散步乘舟。“你母亲也穿过。”

“你看吧,是你没见识啊。”屈离对着钟书的腿肚用力一踢,钟书没躲过,疼得哼了一声。“母亲美还是我美?”

屈辅没有作答,想起亡妻在及笄礼上身穿的赭色荷纹的曲裾深衣,头戴云纹金簪,要比女儿的这一套精致华美得多。

“果然还是母亲美。”屈离挽住父亲的胳膊,欣喜地说,“父亲每年这个时候都去浩庭祭典母亲,把我一个人留下,只有钟书哥哥给我过生辰,现在你能陪在我身边,我比什么都高兴。”

“你这一身衣服在哪买的?”

“原本是老师讲过衣着礼制,但县里买不到,所以托老师在回浩庭的时候帮我买了一身,据说浩庭达官贵人们都是去量体裁衣……”原来县里没有好的教师,屈辅就从浩庭官学中请来大儒的门生前来家中住宿执教,花销了许多俸禄。屈离问道:“父亲,咱们什么时候搬去浩庭?”

屈辅正要解释原委,钟书却插嘴说:“兹事体大,兹事体大!”

“哦,那就是暂时走不了了,我还想着也能随父亲去祭拜母亲呢。”屈离低头说。

“嗯,兹事体大。”屈辅也只好搪塞说。

“父亲,崇京比浩庭好吗?”屈离又问。“我听说崇京人口百万,城墙万仞,青砖铺地,黄金筑顶,歌舞升平,珍奇遍地。老师是这么讲的。”

“崇京要比浩庭大得多,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我将来一定要去看看,将来就住在崇京。”屈离说,“哥,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咱俩来练练,让你领教一下本女郎的新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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