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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纵火 (第2/2页)

来人已到近前,此人身材高大,古铜肤色,五官舒张,头发黑密,坚毅中透着隐忍。

焦所长说道:“河书记,你兄弟秋索报了警,咱们就立即联系了刑警队,这是才调到四中队不久的安队长。”

河书记热情地伸出双手握住安队长的手,说道:“这就是安队长?你的事迹可是如雷贯耳啊!‘虎胆英雄’,这可是市里给你命名的称号,多大的荣誉,民间都认为你一定是五大三粗的打虎英雄!近日正准备给安队长接风,不期而遇,中午咱们就好好喝上两杯。”

安队长比河书记年轻一些,应酬道:“河书记客气了,‘河春敷’这个名字我在县里早就听说过,德高望重,誉满黄河两岸啊,以后还请多指教!”

河书记和安队长相视而笑,声音洪亮,两个人气场不相上下,均中气十足,双方相随着,一同走进了山石堂子深处的案发现场。

现场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山石堂子高坡处的一座石屋被烟火熏得黢黑若糙铁,旁边的一株半大榆树被烧得如残荷败柳,突兀零惨,石屋顶上用于遮阳的树枝,全被烧成灰烬,火山灰一样覆盖于屋顶,微风起处,屋檐边还有青烟荡起。

石屋一侧是一台大型石头粉碎机,连着粉碎机的是滚动筛子,被粉碎后的石灰岩进入这铁筛子,才能生产出各种尺寸的石子,这里倒没有被烧。走近石屋,被烧残的木板门已经打开,里面地上躺着一个大睁双眼的老汉,老汉的呼吸很紧促,黑脸上掩饰不住惊魂未定的恐慌。

“安队长,地上这人是我一近门邻居,替石子场晚上看场子,昨晚起火时被困在屋里,门被从外面用铁条捆住,人被烟熏得半死,躺在这里吸气,觉得顺畅。我兄弟当时以为人不行了,警报得有点儿大,惊扰了刑警队,当下我们只打开了门,别的都是原样等你们来。”河书记皱着眉头说道,气愤中透着些焦躁。

刑警们立刻打开工具箱,开始拍照,采集现场证据,派出所的同事们开始扯警戒线,配合现场勘察。安队长沉着脸摸出一盒烟,递给河书记和焦所长一支,自己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烟气重重地随呼吸喷出,眼睛扫视着周围灰蒙蒙的环境,并不说话。

焦所长点上烟,说道:“这火烧得有些蹊跷!河书记在村里口碑不错,大小都能拾到眼里,红白喜事每家必到,还经常搭人搭车,帮村民处理意外,去年到福建,为打工村民争取工伤,一住就是半个月,这不是一般的村干部都能做到的,而这把火却明显存在报复恐吓嫌疑。”

河春敷神色谦逊,说道:“都是老少爷们儿,别说是村干部,就是啥也不干,咱也得奔走呼号,帮个人场不是?人之常情,不足挂齿。但村子太大,光人口就五六千,千头万绪,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长呐,很难面面俱到,留下怨艾是常有的。”

我眼光罩住河春敷,他脸上并未流露出自矜,相反却有些不易察觉的恐慌,这应该是一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他很大程度上把焦所长的话当成了反话听。据我所知,宗族势力才是村干部的得以当选的本钱和依靠,许多人的仗义慈善不过是其威权之外的糖衣。

安队长眼光收了回来,问道:“河书记,你兄弟这个石子场一年能挣多少钱?平时要用多少村民干活?”

河春敷说道:“这活只能挣个辛苦钱,赖汉子干不了,好汉子不干的事儿,一年下来,落个三五万就不错,还要向村里交管理费。实际上,劈条石落下的下脚料才卖给石子场,这也为石匠们增加点儿收益,山石堂子里有二十多个石匠呐,人数不固定,谁采了石头都可以卖过来,不会采石头的,就在石子机上干点杂活,也有不少的收入。”

我盘算了一下,刚参加工作,我的工资每月可以拿到四百多块,如果石子机一年有三五万的纯利润,收益也算不错的了。

安队长继续问道:“河书记,你对这事儿如何看?”

河春敷深深叹了口气,说道:“风起于青萍之末,万事都有缘由,我读书不多,很难揣测,可该来的都会来,也无需反应多激烈。这种案子指向性不明,理清难度很大,你们来了对肇事者首先有个震慑,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不必针尖儿对麦芒,这点损失不算啥,一会儿拉这老叔去医院输个液,发点体恤金也就算了,得罪了谁,就让人家出口闷气,吃亏避祸未必不是福。”

安队长点点头说道:“河书记息事宁人,心胸过人,令人钦佩,这好像也够不上刑事案件,治安案子由焦所长处理更好,焦所长熟悉湖西民情,分寸把握得准确。不过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认真勘察一下,打草惊一下蛇。”

满腔块垒,涣然冰释。我脑子中思虑着河春敷的言论,有些意外,眼光却游离开去,逡巡于山石堂子内外灰铁一般的阴沉氛围,从嶙峋的巨石和散布的灌木丛间飘忽而过,关注于石匠们灰尘掩不住的淳朴。

忽然,一个灰衣人的身影突兀地闪进我视野中,这人站在土石堆边的石头上,不是很显眼,双手抄在灰布外套里,向我们这边望着。我的眼睛视力很好,能达到二点零,此人的身材像只长橄榄,头发向上立着,看身份应该是焦所长刚才提到的河秋索,不过此人给我的感觉如一颗未成熟的青瓜,远不如其兄令人舒服。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眼神也没有立刻离开,因为其身影后面一个渺小的身材吸引了我,说渺小,是同河秋索站在山石上的投影相比较。这孩子穿了一件褪了色的绛红上衣,衣服有些大,像是件女式衣服,左襟压住右襟,裹得紧紧的,仅用一根黑布带捆在中腰,配上直立起来的短头发,让我想起少年学徒高尔基,亦或是狄更斯笔下的大卫·科波菲尔。

“河书记,这个年轻人是咱们所里才分来的大学生风雨,以后会经常和你打交道。”焦所长介绍道。

我的眼光收了回来,与河春敷四目相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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