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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好仇 (第2/2页)

刀疤老僧依旧不紧不慢道:“过往不值一提,我不过是个畏惧死亡,在佛法中逃避命运的纨绔,中年又改换门庭,做不到善始善终的庸人罢了。”

老僧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直视起唐猫犀利的目光,继续道:“我的先祖曾经在唐河、徐河大败辽军,位列昭勋阁。我的父亲官至三品上护军,我二十七岁那年出家为僧,我未出家前姓李,是家中长子,你家那位殿帅是我亲侄子。我少年时与你祖父也有过几面的缘分。”

“既然有幸可以和您攀上交情,那虞子清的事,还请神僧告知真相。”唐猫默默收起假笑,他最善察言观色,看得出老和尚所讲应非虚言。而且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贵族出家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可以说出家是专门为那些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提供的。自从唐肃宗听从裴冕的建议,为了预防有人为了逃避地税、徭役而出家,由国家授权的度牒从那时起,便开始收费了。至于价格也绝非是寻常人家能支付得起的,基本上是把后半辈子该交给国家的钱一次性付清了,相当于是自己替佛祖花钱把自己从国家手里赎出了。

据史书记载,宋朝高宗天子曾下令支付两百道度牒给岳武穆,用以充当军饷。这足以证明度牒在那时已经可以商品出售了。而在经济繁荣的时代,随着拥有购买能力的人的增多,僧人的数量也随之增多。唐猫本家就有几个族叔在王朝覆灭后,剃发做了和尚,所以他对眼前老和尚是殿帅伯父,甚至认识自己祖父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

“施主应该已经知道虞家二郎是死于老僧给他的人参对吧?”听刀疤老僧说完,唐猫眉头微皱,不解地问道:“您莫不是故意为之?”

老僧口中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正是。”

“那明明一株人参便能致命,为什么要送两棵。”唐猫声音语气愈发低沉,他实在看不透老僧背后的意图。

刀疤老僧道:“不留破绽,你怎么来寻我;你不来寻我,我如何告诉你真相;世人不知真相,我如何瞑目。”

“愿闻其详。”唐猫言简意骇。

就在唐猫与老僧交谈的同时,建康城里,冷月洒下白光。

如荒原蛮熊般的糙汉一手牵着匹矮小精壮的骏马,缓步行走于空荡荡的建康街道上。这糙汉正是前日与唐猫对视的朝廷暗探,此刻他怀里揣着虞子盈所管辖的庄园向叛军提供军需的证据。绑架和拷问那些庄园佃户花了他不少力气,虽说手中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激动,他估摸着把这件差事办利索了,自己也就可以冲一冲更高的位子了。

就在他幻想着黄金美姬的同时,一道幽灵似的身影飘忽到他的身后,他出于本能的心头一颤。侧目而视时,他见到了一双陌生的眼睛,那人的眸子里像是有团暗紫色的诡异火焰在不断燃烧,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被焚烧殆尽了。

可他终究还是只见过狂风骤雨的雄鹰,遂即撒开马缰,悍然抽刀如风回电击那人闪躲时脚不点地,霎那间居然无影无踪。

他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那人从角落里杀出。凭借多年厮杀积攒下的经验,他处变不惊,他清楚得很,那人是在等自己露出破绽。他决定将计就计,于是低下身段,看似俯身折腰,实际是在蓄力。直待时机一到,自己反身一刀,那人纵然不死,也必然受到能使其无法活动的重创。

他全神贯注,甚至能着自己之外的呼吸声,现在不是在比眼力、或是听力,这是耐力的较量。

“哐啷。”

他紧绷的神经随之松弛,身体不受控制地挥刀,刀锋划破长空,发出犹如鹤唳的声音。他无需低头,心中也很清楚,那声响动不过是块拇指大小的石头罢了。此刻的他不得已面对这一几乎无解的局面:

“想取他性命的敌人,就站在他的背后。”

他坦然转身,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恐惧,更不许他求饶。他转身无非是想在回归长生天之前,看一看是摘下他肩膀上这颗高贵头颅的人是谁。

可哪怕他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他还是被眼前的人惊住了。

那张脸竟如此稚嫩,分明是儿郎模样,肌肤却如他故乡的羊乳一般细腻。

银光闪过,他连少年拔剑都没看清楚,只觉得喉咙微微刺痛,慢慢滲出血来,最后的不甘也跟着这一抹剑光化作虚无。

他想用手捂住伤口,哪怕知道是徒劳无功。庞大的身躯如高楼轰塌,轰然倒在地上。

少年从他怀中取出供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巷里。

马儿俯视着自己的主人,静静走的他的身边。马儿不是狗,不会舔舐伤口,只能默默站立着。

他不愿去想杀手是谁派来的,他明白那些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费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手臂,一点点张开手掌。马儿仿佛知晓主人最后的心愿,便把脸贴在他的手掌上。

他最后抚摸了这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

伤痕累累的老鹰终于结束了它的旅行,安稳地躺在了长生天柔软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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