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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中的刺(五)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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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秋乐腋下夹着个黑皮包,正笔直的站在尚未铺完地砖的屋里盯着窗子看,脑子里一直响着‘剁、剁、剁’的声音,那是他的工人在用电锤给墙打孔而发出的噪音。

两个穿着迷彩服、栓着安全绳的人站在窗台上,他们一只手抠着窗沿,一只手提着塑钢窗等着苏秋乐发号施令。

“往上提点……对!”苏秋乐用手比划着。

三个人动作麻利的将塑钢窗装好,苏秋乐从皮包里拿出卷尺上下左右一拉,满意的从裤兜里摸出红塔山香烟一个发一支犒赏了自己的工人。

“苏老板儿,”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小个子工人说:“你的中华烟拿出来安一庄撒(四川某地方言,叫他发烟的意思。)”

“想多了,”旁边年轻小伙子跟着打趣:“秋哥的华子都是看人出手的,我们这些人能抽支红塔山就不错咯!”

“你就扯吧!”苏秋乐将手中的烟比划了一下,“我抽的都是塔山,中华是业务烟,全靠它打关系揽活路,不然没有活路我、你、大家都只能吃球。”

他这话得到了三位工人的认同,因为大伙儿也知道他这个包工头儿东奔西跑的也挺难,不过难归难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有人拐弯抹角的说春耕快来了,家里要买化肥什么的,娃儿读书也要钱,意思是希望苏老板儿能把去年欠的一部分工资给结了。另外有人又提出干了这里的活儿,要去广州打工之类的。

苏秋乐终于停止了往嘴里扒饭,这个长得周周正正的中年男人将筷子横搁在碗上开始苦着脸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做出极大决心似的表态。

“卢二叔、陈黄鳝(这人叫陈曹虎,苏秋乐叫的是他绰号。)咱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你们给大家说说我苏秋乐是怎样一个人,尤其是你陈黄鳝你、我、大强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的意思。)当初我包建新村鱼塘堡坎活路的时候亏待过你们没?你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强子?”

苏秋乐顿了顿给陈黄鳝说‘那肯定是没有’的机会,但卢本俊又说‘再怎么说也得把去年年底的工资归结了’头发花白的老人这话得到了大伙儿的共识,因为确实有好几个人去年的工资都还没结清。

“哎!我也晓得兄弟伙们都难,”苏秋乐皱起眉头说,“你们也不要着急,也不要说什么去广州之类话,咱们一个地方出来要在这城里头立足不容易,我们自己人要团结起来好好干不然就容易被别人欺负……这样子,我一会儿就去催款,他们不给,我苏秋乐就是去讨口要饭都要弄点钱回来把兄弟伙的工资结了……另外等这里干完,下个月初保险公司应该还有一处装修活路,我们要抓紧好好干。”

“狗日的城建公司屁yan儿好黑哟!”有人咒骂,“拖了这么久的工钱是啥子意思嘛!”

“啥子意思?”一个穿着春秋衣外面套了件灰毛衣的平头说,“还不是那几爷子(方言:那些人)没得到好处撒,秋乐、当初工程验收的时候你就该封几个红包出去的。”

“现在还说个球,”又有人说后又反过来安慰,“秋哥我们也晓得你难,婆娘娃儿要养到处都要用钱,兄弟伙的话说了就过了……你也别多心。”

其实听他这么说,大伙儿虽然表面愁眉苦脸,但心里却如同打了鸡血,因为刚才苏秋乐的表态,意味着接下来的工资有了着落也有活儿干了。但他们可不知道,其实去年的装修款项城建公司是结给苏秋乐了的,至于这笔钱去了哪里?也只有他苏某人心知肚明。

下午的时候,这个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子已经来到了文化宫广场。文化宫广场本就是给市民们休闲娱乐地方,因此来这里的人向来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提着鸟笼溜雀儿的大爷;有带着孩子玩耍的大妈;有打牌喝茶的青年人;有将历史、政治、经济、民生、凡是国家大事都能吹得飞起的下岗职工;也有像苏秋乐这样跑到这个地方来谈生意的‘老板儿’

苏秋乐在形如豆腐块的茶桌中间穿梭,最终在东南面的花台旁边发现了两张拼在一起的茶桌,在那三个在斗地主的人当中,有他的一个熟人。他拉开黑皮包,从卷尺和账本间摸出中华烟,自己抽出一支点燃,剩下的烟就放在西装口袋里。

“二哥今天手气怎么样?”苏秋乐走到了一个收拾得比自己还周正的人身边递上一支烟问。

“秋乐来啦?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下。”这个头发稀疏的男子接过他的香烟叼在口中含糊不清的吼道:“4个8在我这儿——炸了!”他将手中的四张扑克牌甩出。

谢了顶的红脸胖子应该是地主,他骂了一句粗口开始给钱,而旁边另外的一个戴着老式翡翠戒指的人嘿嘿一笑。苏秋乐自己则叫了杯清茶坐在塑胶椅子上看着他们斗地主,与他同时观战的还有两个打扮得有几分妖艳的年轻女子。

苏秋乐发现这三个人无一例外长得都是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他们的穿着也很讲究,完全是一副老总派头。因此、当人家将杯中的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苏秋乐便提起温水壶帮他们续杯,那样子礼貌而恭敬。

“哦!对了,”一个人因茶喝太多而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头发稀疏的男子抽空介绍道:“这位是陈总、这位是谢总,这两位是陈总和谢总的……红颜,这位就是我给你们提起过的小苏——苏秋乐。”

于是小苏这个已近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便开始递烟,人家将香烟叼在口中的时候,他又从黑皮包里摸出名片弯着腰双手捧上。

“小苏不错的,”头发稀疏的人趁热打铁,“我那地儿就是他装修的。”

“哦?”谢顶胖子道:“确实不错,那附近的茶坊就没有菜总的茶坊装修得好,你说是吧?老谢。”

三男两女又调侃了几句,苏秋乐掏出火机为他们点烟。

“不过保险公司的工程虽谈不上大,”谢总吸了口烟道:“但你们晓得吴主任这个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小苏啊——我不是怀疑你实力——如果工程交给你,你能不能干好哟?”

“我保证能完成任务!”苏秋乐将身子站得笔直,那样子宛如一个接到上级命令的士兵。

“这样,”带翡翠戒指的陈总对头发稀疏的菜总道:“我们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让小苏将他公司各类人员、近几年的公司业绩和这次的工程造价报一份给我们,一来呢!我们也能知道其实力,二来主要是给吴主任吃颗定心丸。”

“小苏你觉得有没有问题?”菜总问,其余两个老总看着他。

“当然没问题,”苏秋乐信心百倍的说,“本来就是公家的工程,程序上必须要这样走,这个我懂的。请三位老总放心,我下去就造预算绝不给你们丢面子。”

“你看看人家小苏,波浪头女子打趣道:“人家说话就让人放心。”

另外一个女子笑笑没开口,谢总斜眼盯着波浪头女子。“咋了?动心了?我给你说像他们这样的帅哥,骗死女人不偿命的。”

一堆人开始发笑。

“小苏我们另外还有事,”菜总开始下逐客令,“你下去好好准备,争取在……嗯!在后天将材料交给我。”

苏秋乐乖巧的点头应下,他离开了文化宫广场打了个的,又跑到江北的师范学院门口。这时候夕阳已经落山,他找了个能摆露天摊的火锅店点了一些干锅菜和啤酒,然后一边等人一边看着西天仅有一点残存的霞光陷入了沉思。

“假如能从强子那里借点钱……”

多年以前,当苏秋乐背着帆布包进城靠妻子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认为的一句真理:‘男人要是没有钱,连婆娘都留不住’那时候的他其实已经在常怀兰面前抬不起头了。常怀兰至少读过职高,能写能算加上人又长得漂亮,便有机会在超市当收银员、去服装店卖衣服、最后到苏木学校开小卖部;而苏秋乐呢?一样是模样出色,却一直只能在工地挖泥巴、垒堡坎、顶着毒辣的太阳在楼顶掰钢筋,他比她苦得多,但挣的钱却比她少得多。被妻子瞧不起、鄙视和辱骂,让苏秋乐很不甘心,所以他还是认真的工作了一段时间,但苏秋乐毕竟不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工地的工作刚刚有了起色后,他就脱离了所谓的民工队伍跑去搞装修。这么多年下来,苏秋乐从一个泥工变成带班子的包工头,虽然也挣了一些钱,但与所谓的关系朋友吃喝玩乐又花了出去,所以他还是不如自己的妻子挣的钱多。

他没什么本事却还要自吹自擂,不肯脚踏实地却好高骛远,认为只靠所谓的关系就是能揽到大生意,只要会包装自己就能挣大钱,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生活中四处可见——他们虚伪又可怜。遗憾的是我们还不能相信和可怜他们,因为这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别人的信任。

一个留着着板寸头、身穿黑色夹克的小个子男人从对面的马路走了过来,小个子男人名叫王强和苏秋乐一个村,是苏秋乐从小玩到大最好的朋友。对于这段关系他们二人也必定会这么看,但现在苏秋乐要欺骗王强把他当猎物,尽管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咋回事啊?”王强刚到还未坐下就问:“就你我两个人在家里吃多好?你整这么多菜干啥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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