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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第2/2页)

他前十几年众星捧月,后十年寒夜凄苦,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蓦然想起初见如意时,天地白茫茫一片,他重伤频死,她探头漆黑的杏眼澄澈又干净,像是那时的天。

“起来,你压着我猪肉了。”

她让他起来,他就站到了现在。

王晏之轻笑出声,前头的薛如意回头看他,疑惑问:“表哥笑什么?”

他不说话,只管笑,笑得如沐春风,笑得山花失色。

笑得薛如意胸口直跳,天地恍然一瞬,他面容清晰呈现在她面前。

薛如意愣住,就那么站在院门前呆呆的看他。

薛如意想:怪不得大家都说表哥好看。

是真好看啊!

王晏之扬了扬手,嫩黄的发带在她眼前晃动:“如意,解开一下。”

薛如意回神,双手突然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凑近仔细看。王晏之脸被她搓圆捏扁,鼓着嘴口齿有些不清:“…如意?”

她脸近到离他不到三寸,近到只要再近一些就能彼此碰到鼻尖。她歪歪脑袋有些惊悚道:“表哥,我觉得你脸坏了,一会儿好看一会儿不好看。”

她往前凑了凑,气息猛然逼近,王晏之屏住呼吸往后靠。白净的脸通红一片,漫延到耳根。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然后又晃晃手上的黄绳:“如意……”

薛如意顺手解开,然后推开院门,迎面一只呆头鹅扑了过来,她吓了一条惊疑道:“这鹅怎么跑到前院来了?要不今晚就吃鹅吧。”

他脸又红又痛,望着提着大鹅兴奋往里跑的如意有些无奈:她总是这样。

倒霉的大鹅自己送上餐桌。

灶房里薛如意烧火,王晏之掌厨,他长袖挽起,瘦削单薄的手拿起锅铲一点不含糊。切、炒、翻转一气呵成,爆过的鹅肉在锅里咕隆隆散发出香味。

薛如意真心实意夸道:“表哥,你这手艺得了阿爹的真传啊。”

氤氲的香味弥漫在灶房,王晏之夹了块煮好的鹅肉递到她唇边,挑眉道:“尝尝?”

她小心翼翼叼进嘴里,滚烫的味在嘴里抡了两圈,软烂细嫩的肉香才尝出来:“好,好吃。”

王晏之轻笑,凑近她:“那把两个鹅掌单独夹起来给你吃,你坐在这把它啃完,省得那一大帮人眼馋。”

薛如意嗯嗯嗯的点头,杏眼弯成月牙状,捧着碗坐到灶台旁边啃。她吃东西时特别认真,小口小口的,巴不得每一块骨头都啃干净。

那模样太像窝在灶火旁的猫。

王晏之突然体会到投喂的快乐。

难怪他岳父喜欢做菜,每次做完都笑眯眯盯着一大家吃,那神态满足又自豪。

他现在也有这种心理。

薛如意快要吃完最后一只鹅掌时,门外传来响动。一大群人咋呼呼的笑闹声传来。

她立马加快速度啃最后一块骨头,把碗筷一放,接过递过来的帕子揩掉嘴角的油脂。然后端起一大盆香气诱人的鹅肉摆到院子正中的木桌子上。

一众人放下手里的秧马,跑到桌边闻:“哇,这么丰盛,这些都是如意做的?”桌上除了一大盆鹅,还有一大盆手撕鸡、糟熘鱼片、一品宝、蒜泥白肉、一大盆排骨炖萝卜、一大盆梅菜猪大肠、几碟子炒时蔬菜,还有一道颜色鲜艳的西红柿鸡蛋汤。

薛二笑道:“哪能啊,这些都是安子做的。”

众人惊讶:“周兄做的?”

读书人都默认君子远庖厨,不止他们,他们的爹、父兄在家中都是不下厨的。平日只道周兄时常把薛小妹挂在嘴边,没想能做到这种程度。

众人洗了手,自己去搬凳子围着桌子坐。一大桌满满当当的,边吃边说笑,只觉得觉得这样畅快极了,丝毫没有在家的拘束。

林思问:“周兄,你手艺真好,看不出来,以后是打算帮忙如意打理如意楼?”薛家的酒楼既然取名如意楼,大家都默认酒楼以后是归薛家小妹的。

李成济笑:“哪能啊,周兄念书这么厉害今后是要科举当官的。”

埋头吃的肖茂突然问:“奇怪,有谁吃到鹅掌了,怎么一只鹅掌都没见到。子章,你家的鹅不会没脚的吧?”

一众人哈哈大笑。

薛大和薛二同时看向如意,她低头扒饭不说话,她身边的王晏之轻笑:“我们家的鸡鸭鹅都不长脚的,大抵在天上飞才这么美味。”

肖茂恍然,故意道:“那我们吃得是天鹅肉,岂不是要羽化登仙?”

他又喝了口西红柿鸡蛋汤,酸酸甜甜咸咸。嗯了声疑惑问:“这红红的是什么?”

桌上还有许多这个时节不该有的东西。

薛大一一介绍:“你喝的是西红柿鸡蛋汤,那西红柿是我从番邦商人那换来的,还有那个酸辣土豆,也是年前才培育出来的,桌上的时蔬是后院自己种的。”

后院是啥宝地,啥都能种?

去过如意楼的人都明悟了:原来如意楼那么多集市买不到的新鲜吃食都是薛家大哥自己种的。

院子燃着木屑和驱蚊草,农家小院充满烟火气,一群少年对月高歌,肆意畅快。

晚饭后,大家在院子里说笑,薛大搬来几个圆滚滚的绿皮西瓜,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肖茂敲了敲,惊讶的问:“这是西瓜?”

薛二拿来刀,对着西瓜就是一下。咔嚓,西瓜裂成两半,绿皮红瓤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黑子。

薛二把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二十几个人围着西瓜看稀奇。西瓜的甜味馋得众人咽口水,薛二把中间最红的一块递给自家妹妹,朝众人道:“自己拿啊,我大哥种的正宗无子西瓜,脆甜汁多味美。”

薛如意拿到西瓜,却先递到王晏之嘴边:“表哥,你咬上面一点点,好甜。”

王晏之顺从咬了一口,又推回去:“嗯,好甜,你吃。”

众人揶揄笑出声,接着你一块我一块,一下去就是一大口,西瓜是放在井水里冰镇过的,清甜又解渴。

肖茂忍不住喊:“哇,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瓜,关键是不用吐子。”

有人附和:“又甜又脆,这个季节居然能吃到西瓜真是稀奇。”

林思赞道:“去年我同我爹去府城第一富商家做客,他家也有西瓜。他将那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居然是皇宫特供,当时觉得好吃,但吃过薛大哥的瓜只觉得那瓜不值一提。”

林思对面的人哈哈笑起来:“那富商骗人吧,供给大内的瓜不说比这个好,应该也不会比这个差的。”

一直默默吃瓜的王晏之突然道:“皇宫的瓜确实没大哥种的瓜好吃。”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来了兴趣。

“周兄这么笃定是吃过皇宫的瓜?”

薛家三兄妹也好奇的看着他,薛大眼眸微闪,故作疑惑的问:“安子曾经吃过比我种得还好的瓜吗?”

安子该不会记起什么了吧?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中,王晏之从容不迫的解释:“肖茂不是曾经借给我一本野史,里头有写到先太后萧氏犹爱吃瓜,常以为宫里特供的瓜才是天下第一甜。某日途经某地,见一瓜农在路边卖瓜,将那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萧太后好奇让人去买瓜,尝了一口后就把特供司的掌印太监杖毙了。”

“气愤道,居然拿坏瓜欺骗她,宫里的瓜居然不如乡野田地里的。虽然是野史,但也说明宫里的瓜不如大哥种的瓜。”

众人恍然,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倒是第一次听说。

肖茂挠挠头:“惭愧,我自己的书自己还没看过,周兄博学多闻难怪每次都高居榜首。”

薛二笑笑,突然道:“有没有可能是萧太后经过瓜棚恰好极度口渴,吃了瓜农的瓜才觉得更清甜?”

众人恍然:“那掌印太监不是冤死了,宫里的瓜不一定不好吃?”

薛如意插话:“也许吧,阿娘说一般宫里都盛产瓜。”

啊?宫里盛产瓜?

众人莫名其妙。

薛大、薛二哈哈大笑起来。

考虑到明日还要早起种小麦花生,一众人吃完西瓜各自回去睡了。

夜里洗涑完,王晏之先上床睡,等了半晌见如意还在木雕桌上摸东摸西,便问:“如意,不困吗?”

薛如意背对着他,手捏住一块木偶,好像是先前他雕的。

“表哥先睡,我不困。”

王晏之哦了声,还真闭眼睡了。过了许久,屋子里的灯灭,有脚步声朝这边的靠近,细细索索掀开被角爬上来。

她躺在外侧,稍微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轻喊:“表哥……”

王晏之没动。

她又喊了声,确定床上的人没动静后,伸出小拇指一点一点往他的小拇指靠近。这次与睡着无意识的行为不一样,她正对着他,双手把他的手笼在手心细细的摸,摸完之后又贴着他手比大小,然后十指滑入他的十指不动了。

脸靠在他的肩窝,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原本平躺不动的王晏之轻轻侧身,与她额头相抵,指尖蹭着她的掌心,唇角轻轻翘起。

梦里依旧是清甜的气息,他和一众皇子皇女伴读围在萧太后宫中等大太监切西瓜。西瓜切开,一瓣两辨三四瓣,尽管每个人都眼馋,可谁也不敢先动手。

萧太后从太妃椅上起身,笑呵呵的走下来,把中间嘴甜最大的西瓜递给他。

“听说小晏之又得了章太傅夸赞,这个最甜的西瓜给你吃吧。”

尽管他小,但他牢记父母的教诲,在宫中要守礼。于是在一众嫉妒的目光中他把最甜的西瓜给了坐在旁边笑吟吟的皇帝。

十二岁那年萧太后薨,据说是瓜吃多了撑到胸口,一口气没上来。

清甜的气息被满眼的血红取代,朦胧间有人举着一大块瓜给他。

“我曾吃过一个天大的瓜,这个瓜撑得我恶心,现在塞给子安也吃吃。”

那人声音充满嫌恶与恶意,他努力想看清来人的脸,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殷红的血顺着嘴角铺了满地。他死后,父亲忧伤过度病逝,他母亲一头撞死在父亲棺椁上。

黑暗里他猛然惊醒,额上大汗淋淋。

怎会又做这个梦?院子一样,最后父母的结局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递瓜的男人。

他寻思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喉咙有些难受,干脆小心翼翼爬起来去倒水喝。摸到桌上才发现水壶是空的,干脆提着水壶轻轻开门外灶房外走。

灶台上还温着水,他急需冷静,干脆打了一壶井水坐到院子里的木桌前。四月底的夜一些凉,夜空无月,漫天星斗灿烂,他后背抵住木桌,长发披散在脑后,仰头静静盯着星空。

他……梦见自己的结局?

梦里那个送瓜的人是害他的人?

是个男人?

咔嚓,身后传来响动。

空气肃杀紧迫,王晏之猛地回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寒光闪闪直逼他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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