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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2/2页)

责初环顾了一下散落在山间星星点点的屋宇,问:“我听说好多顶荆的贵胄,建造私人庭院用的石料都是从休园里盗运出来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孔战儒不假思索地说,“不光是顶荆,我父亲在巷海修建的私园壶园,修筑用的石料里,就有从休园运走的一百六十块太湖石和一百五十二车云片石。”

责初意外孔修任的贪婪攫取,也意外孔战儒的直言不讳。

“我八岁那年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休园了,那时虽已历火劫,但大体建筑都还在,太后过寿时,依旧是如刘希夷《江南曲》中的旖旎景色,现在怕是已经惨不忍睹。”责初的思绪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见孔战儒没有回应,就又说,“我去的那一年清皇室虽确实已经裁汰了一批官员和太监,但并未放弃管护休园,之后也一直由委署库二人管着。”

“清逊皇室已无守园护军,员外郎形同虚设,休园同废园没什么两样。”孔战儒毫不在意,抬头看了看远方两只并飞的灰雁。

“那律法呢?”责初转过头看着他,“新政府律法规定,即使清帝逊位,休园依然属皇室私产。”

孔战儒看着她充满期冀的眼神,欲言又止,偏过头半晌才说:“你以前从不关心这个的。”

所以她不惹烦恼,烦恼却来惹她。

太阳不知不觉趴在了山腰上,这个时候的天空像微醺的少女脸颊,整片天地都迷乱在她的醉意中。

“对了,你今日只是叫我来看一看桓山吗?”一阵风过来,叫责初紧了紧外衣,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来叫我的小孩儿说,你有要紧事说。”

孔战儒却说:“桓阁寺去年重新修葺了,你想不想去敬炷香?”

“我不信这个的。”责初说,“我也没什么要求的。”

“我原本不信,现在却想信一信。”

“为什么?”

“因为心有所求。”孔战儒说。

责初笑了笑,说:“凡人感应礼拜,想要神明赐给幸运、免除灾难,可是神明若有烦恼,又要去求哪个呢?”

孔战儒只觉得她自说自话,反驳道:“既是神明,怎么会有烦恼?”

“为什么没有?”责初说的头头是道,“凡人以香达信,神感至诚才降福佑于人,故神也有心,有心便有思维,所以当有自我意识出现的时候,**也就来了,有欲有求,故生烦恼。”

孔战儒听了嗤笑说:“歪理。”

责初看着落日余晖,微微耸了耸肩膀,她从没自信过自己能够说服他,便习惯了他搪塞自己:“你要不说有什么事情,我想回去了,太阳快落山了。”

孔战儒开口问:“你会不会怪我没有阻止父亲让妹妹嫁给储定池?”

兜了一大圈,竟还是绕到这件事上来了。

责初转过身,只将眼底的失望留给桓山的每一片树叶:“我明白了,不是我为日后做功课,是你为你妹妹做功课来了。你放心吧,我说了我都理解,理解你们每一个人,不会怪你,也不会迁怒于你妹妹。”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战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听说他对你不好。”

责初觉得这样的话很没意思,尤其是从孔战儒嘴里说出来。

“怎么样才算好呢?我嫁给他以后督军府吃穿用度没有少过我一点,包括对我家,我阿玛可以不用因为旗人的身份再遭白眼,我额敏也不用每日同一点柴米油盐的小事学着斤斤计较,我过着顶荆城人人羡慕的日子,这样还不算好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你好不好你明明心里最知道,你嫁给他是为什么,你也最清楚。”孔战儒说。

“我就是这样的。”责初从口袋里伸出手捂住了眼睛说,“天快黑了,我真的要回家了,你说过不会为难我的。”

孔战儒想去把她捂在脸上的手拿下来:“你为什么不敢跟我坦诚,你明明最聪慧的一个人,现在却只会装傻。”

“我要回家了孔战儒!”责初甩开他的手,转身往石阶下去。

孔战儒追上去拦住她:“如果你想脱身,我可以用孔家的身份帮你。”

“然后呢?”

然后,他回答不上来。他想好了一切她拒绝、接受的回答,却没敢想过这个然后。

责初看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为难,也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盖不住的悲哀和失望有多狼狈。她才明白孔战儒刚才的欲言又止,也想通了所有人都要叫她认清的道理。储定池说她愚笨,孔战儒讲她聪慧,她却只是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承认自己想承认的。

两年前她把心事说给桓山听,两年后,桓山将话映在晚霞里告诉她,如果她这一生都相信所谓的规则律例,相信义无反顾的赤心相待,相信还有不被辜负的问心无愧,那么她最后,也只能落得今天这样的窘迫。

责初闻到风中隐隐约约有月季花的香气,她平心静气地说:“谢谢你救我弟弟出来,也谢谢你今天带我来爬山,桓山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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