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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转变 (第2/2页)

夏风穿林过叶,扬起她额角的发丝,她唇畔的笑容清澈单纯,美好极了,无端醉人。薄宣心间一窒,骤然停住了呼吸,生怕喘息之间的响动会破坏这一份恬静和美好。

法华庵里那些素来胆小的宫女们也被她带动,欢声笑语散落丛林,化在清凉的夏风里。远处烛火跃动,浩渺的皇宫灯火如海,都比不及这里的微弱的萤火让人心旷神怡。

霍暮吟扑得有些忘我,身上被蚊子咬了好些包也浑然不顾。

玳瑁提醒道:“姑娘,差不多了,咱们太晚回去怕琉璃干等。”

霍暮吟心道也是,万一薄宣回去先睡下,她这坛子流萤倒是“无狼可驯”了。于是没忍住又扑了一只,便拍拍手打道回宫。

钻出丛林以后,她问那几个宫女:“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那些宫女意犹未尽,笑着道:“姐姐,我们是春雨、春月、春江、春露。姐姐怎么称呼?”

霍暮吟抬手捏捏春月的脸,“本宫重华宫霍暮吟,她是玳瑁。”

吓得四春猛然惊醒,哗啦啦跪了一地:“贵妃娘娘!”

霍暮吟笑道:“都起来吧,今夜的事情记得保密,本宫玩得很开心,改日再来找你们玩。玳瑁,赏她们些银子。”

吓得四春又是一阵叩拜。

回到重华宫,琉璃恰好做好了四菜一汤,煮了金丝南瓜饭,香气扑鼻,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霍暮吟问:“薄宣还没回来吗?”

琥珀道:“还没,也不差人回来说一声。”

这话委实又有些僭越了。薄宣是主,她是仆,自然没有奴婢要求主子差人回来说一声的道理。

霍暮吟今夜心情还算好,笑着道:“才叮嘱过你的便又忘了?他是主子,怎能挑主子的毛病?”

可琥珀心里原就觉得霍暮吟偏袒玳瑁和琉璃,闻言便拉下脸来,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眼里的光彩也都尽没了。

霍暮吟手臂上被蚊子咬了许多包,痒得很,是以没注意到琥珀的反常,火急火燎地让人备水准备沐浴。

她回来没多久,后脚薄宣也跟着回来了。

恰巧琥珀被玳瑁差遣着,回主殿来取霍暮吟常用的橙花香香粉,撞见薄宣,便埋头行了礼,道:“宣皇子回来了。”

薄宣目光掠过她手上的金皮双桃香粉盒,问道:“娘娘呢?”

琥珀一顿,捏着香粉盒的手陡然用力。方才霍暮吟“训斥”她的场景浮上心头,还有玳瑁和琉璃对她耳提面命的时候,她们俩得宠得意的时候,霍暮吟有失偏颇的时候……

低垂的脑袋下,琥珀的目光幽暗下去,她硬着头皮,乖巧应答道:“娘娘在碎雨池赏荷。”

薄宣的视线在她头顶停留了许久,半晌,他抬手接过香粉,“我送过去给母妃。”

说罢便与琥珀擦身而过,往回廊深处走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琥珀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地。很快,她便又扶着柱子爬起来,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夜风拂过她耳际,吹凉她的满身汗意,冰冷的感觉让她陡然冷静下来,奔跑的脚步也停滞了……

她望着前面不远处的慈宁宫,蹲下身来,抱头痛哭,瘦弱的手臂圈出一方小小的黑暗,朦胧的泪眼看不清前路。

忽而,暖黄的灯光从脚边溢入视线。琥珀抬头一看,见到了一身明黄太子冕服的薄安。

因着最开始霍暮吟身子弱,在席面上受过惊吓昏厥过一阵子,是以重华宫修葺的时候,太后特地叫人辟出一处天然的温汤池子给她泡汤用,原本名叫天光池。霍暮吟不大喜欢这个名字,叫人改成瑶光池。

瑶光池在重华殿殿东,是一处露天的池子,因着修葺的时间仓促,故而瑶光池的地界只有一道柴扉为界,做成山景野趣的意境。

瑶光池正是要去碎雨池的必经之路。

薄宣捏着香粉盒子,走在鹅卵石扑就的小道上,回想着琥珀的一举一动,唇角勾起一抹凌然笑意。

霍暮吟靠在灰石岩边上,任由整个身子在水里浸泡着。灰石岩一旁的假山石上点着一盏烛火,透过修长的睫毛,在她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

玳瑁跪坐在一侧为她捋着长发。

不一会儿,霍暮吟约莫是泡汤泡得久了,有些口渴。她从玳瑁手里收回成股青丝,转头道:“玳瑁,我有些口渴。”

玳瑁道:“奴婢去倒些茶水来。”

霍暮吟贪凉,道:“不想喝茶,倒些冷酒吧。”

玳瑁应言离开,柴扉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阖上,四周静悄悄的,目之所及都是山水草木,一般迎着光晕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很容易让人想起《聊斋志异》里的一些场景,霍暮吟开始有些后悔。

她悄悄往岸边靠,身子往水里沉了几分。

温汤倒是舒服。轻柔的温汤水包裹环绕着每一寸肌肤,暖暖的热意渗入四肢百骸,叫人通体舒畅。

也不知薄宣回来了没。

她掬起一捧水,濯洗着纤细的脖颈。露在水面上的肩颈白皙极了,便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也不及分毫。分外明显的锁骨聚拢出两处肩窝,平直的肩颈勾画出美人绝佳的气质,水面处,两抹弧度漾出两道圆滑的水线,青丝缭乱,有些许搭在上面,配上那张绝色倾城的脸,竟是欲说还休的极致美。

玳瑁去了又回,远远见柴扉处矗立着一抹修长的身影,心下一慌,快步走了过来。

见是薄宣,她压下心里额慌乱行过礼,道:“宣皇子回来了,怎会在此处?”

薄宣抬抬手,道:“母妃要的香粉盒子。”

说着,便往边上的石桌上一放,转身走了。

玳瑁有些莫名其妙,端着冷酒,拿着香粉盒子进来,道:“娘娘方才见到宣皇子了吗?”

霍暮吟转了个身,自己来接冷酒,“没有啊,他回来了?”

“回来了,”玳瑁道,“奴婢方才在柴扉前见到了,宣皇子瞧着和平日有些不一样,脸上红彤彤的,奴婢瞧着,好像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落荒而逃?”霍暮吟实在很难想象这四个字安在薄宣身上的样子,想了想道,“许是喝酒了吧。”

今日的事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借酒消愁也算正常。

不过……

霍暮吟恍惚记得,上一世的薄宣,平日里是滴酒不沾的,偶尔床笫之间喝了些许助兴,也不会面上发红。

想起床笫之间的事,霍暮吟觉得脸上滚烫一片。

玳瑁笑道:“难不成这脸红会过人么?娘娘的脸怎么也红了。”

霍暮吟不敢吱声,仰头灌了冷酒,从水里淌出来,由着玳瑁帮她善后,穿了一身鹅黄的裹胸长裙,外头搭了件同色的轻纱。

宫里的侍婢姗姗来迟,站在柴扉外禀道:“启禀娘娘,琉璃姐姐说,宣皇子回来了,眼下在正殿候驾。”

玳瑁道:“娘娘知道了,你且叫外头的竹轿预备着,娘娘就好。”

霍暮吟沐浴完,坐上竹轿,前头六个宫女手执金枝宫灯开路,后头八个宫监抬着竹轿“吱呀吱呀”地往前走。

回到主殿,薄宣已经不请自来,在摆着四菜一汤的桌边端坐,眉目如旧,脸上的红晕也都褪得差不多了。

霍暮吟问,“你方才去瑶光池做什么?”

薄宣云淡风轻道:“从碎雨池回来,路过。”

霍暮吟信了他的说辞,不再追究。

她看着薄宣的脸,想起今夜的主题,抬手为他盛了碗白玉苦瓜酿,道:“吃吧。”

薄宣看着她亲手盛的吃食,抬手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苦意在口腔绚烂开花,肆意蔓延,钻入齿缝,无处不在。

他面不改色地咽下,口中有些回甘。

“母妃这是在可怜我么?”

霍暮吟愣住,随即漂亮的眼睛一瞪,“你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可怜么?”

她原以为薄宣会摇摇头说没有。

可薄宣的面色霎时间如灯灭般沉寂。

他说,“有。”

“我父皇,在我出生那年,为了找了名乳母,除夕夜宴,我被那位乳母遗弃在雪地里,我母后身边的嬷嬷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全身都冻僵了。我幸免于难,可我的双生兄长冻死在那场雪里。”

他的言辞没有一点点修饰,就这样平铺直叙说着,若非目光悠远流长,霍暮吟差点以为他在说别人家的事。

他说,“我母后把我藏在西门所,把我交给一个老太妃抚养。那里的人都有些疯了,从我记事起,半夜常常能听见女人嘶嚎。我手上有一点吃的,她们就围过来疯抢,也是为了那一点吃的,她们把抚养我的老太妃踩死了,撕了她身上的肉去吃。我杀了她们……”

霍暮吟没吃苦瓜酿,可觉得,有道苦意在心底深处绽开,疯狂蔓延到喉口,她说不出话,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薄宣平静极了,见霍暮吟想听,接着道:“于是,我父皇发现了我。我母后连夜把我送出宫,为了掩护我的行踪,我母后从午门宫墙上一跃而下,我看见血溅开的那一瞬间,嬷嬷捂住我的眼睛。”

他舀了勺苦瓜酿送入口中,“可我的父皇,不打算放过我,暗里派人追杀,嬷嬷也死了,死之前把我送到了滇南。滇南王不好惹,我父皇笃定我在他手上不会活太久,再也没有管过我。”

虎毒不食子。

可薄宣的父亲,亲生的父亲,却非要他死不可。霍暮吟说不出其中的滋味,她眼眶酸乏得厉害,可眼泪只能在喉间作哽,无法堂而皇之地哭出胸腔。

薄宣继续道:“在滇南,我杀了很多人。你看到的,我耳朵上的黥纹,是我进百人窟之后活着出来的奖赏印记,肩上的黥纹,是一千人。滇南王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每剥一个人的皮,我的母后就会在我面前坠亡一次,就会看见我的父皇一次。我曾经也恶心,也把双手洗到破皮,可我没有母后,也没有父亲。”

从前以后,他都只有他。

“这就是我的故事。”他抬起眉眼,看向眼眶通红的霍暮吟,“奉劝你不要可怜我。”

霍暮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修绝的容颜,启阖的嘴唇,听他波澜不惊地阐述他过往的苦难。眼泪终于决堤,从光滑的脸颊滚下。

上一世她对这些闻所未闻,原来没有一个人天生残骇。她突然对过往的不解和怨恨感到抱歉,鬼使神差地起身来,站到他身边,轻轻把他揽进怀里。

“没有母后,没有父亲,可是还有我呢。”

她像哄小孩一样,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薄宣被她揽入怀中,她身上的橙花香恰到好处,沁人心脾。可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幽暗下去,电光火石之间,他行如如闪电,鬼魅般站到她的身后,修长的手指缠上那截白皙细长的脖颈,贴着她的耳侧道:“不老实。”

霍暮吟眼泪都没来得及收,挂在卷翘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她整个人被钳制着,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倒在他怀里。听薄宣这样说,她心里的哀伤还没消散,就怒从心头起,“你又发什么疯!”

未想薄宣的犬齿竟然咬上她的耳垂,磨牙吮血,“谁可怜我都可以,你不行。”

霍暮吟快气疯了,咬牙切齿,“有种你掐死我!”

怕真被他掐死,她赶忙又补了一句,“原还想着带你看个好玩的,狼心狗肺!”

奈何薄宣偏执如斯,手上没有丝毫卸劲,“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清炒芦笋、清蒸鲈鱼和白玉苦瓜酿?怎么知道我要杀太子,弑君夺位?我是不是在什么时候……”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

“我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强迫过你?”

霍暮吟嘴快,得理不饶人,“强迫我的时候多了,你眼下不正强迫着呢吗?”

薄宣道:“不是这种强。”

他这话一出口,霍暮吟便立即明白了。她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强迫之事悉数发生在上一世,薄宣怎么会知道?

“说。”薄宣贴着她的耳际,威胁意味甚浓。

霍暮吟道:“正如你所说,在我们遇见之前你都在滇南,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至于你的事情,本小姐梦见的!”

义愤填膺之时,她把从前的称谓都搬出来了。

薄宣的眉头倏然皱了起来。

半晌,他的手渐渐从霍暮吟的脖颈上移开。

霍暮吟惊魂甫定,立刻抬手去摸脖子有没有受伤。随着她的动作,手臂上的鹅黄外披轻纱垂落,露出一截皓腕。

白皙的手腕处,一截红痕触目惊心,正是今日被老陛下钳制所形成的。手臂上还有点点红痕,是扑流萤的时候被蚊子咬伤所致。

薄宣紧紧盯着她的手腕。

霍暮吟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疼痛,甚至连方才被薄宣掐着的脖子,好像也有些刺疼起来。

她捂着喉咙,瞪着薄宣。

薄宣别开眼,“我有分寸。”

意思是根本不会造成伤害,也不会留下痕迹。

霍暮吟恨不得咬他一口,大声唤来玳瑁,叫拿药箱来。

重华宫到底与旁的宫不同,连药箱都是漆金戴银的,手柄提握处用亮银打造了一条螣蛇,紧紧缠绕在提柄上,有祛病祛灾之意。

薄宣一看见药箱,恍然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接过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这个药箱他梦里见过。

他强迫霍暮吟的时候,这个药箱正搁在案头……

那时的霍暮吟,也是穿着一身鹅黄的齐胸襦裙,他捏着她的腰……

薄宣没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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