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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纵是人间 (第2/2页)

玉潋卿随董指一路匆匆,至簷花阶下,方才止步。抬眼间,天光落入,沉静昭朗,再往观,花草明净,闲眠生发,时风起,一阵轻籁如扫,隐约鸟鸣声色。

他略一惊怔,如隔世恍惚,一时,不觉夏深。

“玉公子,往此去小女便在里头了。”念及董云偌,董指不免心绪难抑,言辞间掂得几分叹息隐隐。却话音落后好些片刻,不见回应,董指复抬眼看去,身旁的人似对此间景致入了迷痴,其目映葳蕤,深情眉锁,是可比之一色的光景。

此前,他不曾留意烂漫过处,今看竟也斟酌,一番犹疑后终是笑说起:“自小女的娘亲去后,三夫人特意请了专人来打理这两处庭院、屋舍,不值得赏看、不值得赏看。”

正屋里头撤换旧香的丫鬟,倏闻人声,想来是为小姐探病的来人,紧忙迎了出去,渐近清晰之中,听得一句什么“如何将是入夏了”。值此一说,董指方才的笑意转而声放,平生一瞬之中,那些从来隐忧好似乘风而去了,不追九万里。

丫鬟不知老爷笑缘何故,倒是许久不见其音容甚兴,诧然稍表,不过施行过礼数后,便将来人带至小姐榻前了。

珠玑影碎间,那白衣如月的公子只是寂寂伫立,隔看轻容,不知其所想。往日瑞脑消香,今日亦如此,却是无端,宛渡昏黄,添念眉间心上。而当一盏茶过后,那位公子离开,一阵裴回乱心方随之消散。

屋外且候着董指,两位夫人听闻来了神仙似的人物,不由心感好奇,适逢去路上遇见水泠,便同跟着前去了,丫鬟尚也两三。应是平日疏远,这凉亭下虽坐了满当,却各自垂首敛眸、缄默不语,其东风来去,看待眼中,倒作了无情客。

“玉公子,可有方法?”

玉潋卿方穿过回廊步入亭下,董指便起先发问。身后众人闻声,适才反应过来,也都起了身,纷纷同看去,目光不一。他亦无闪避,皆与之相视而笑,当最后目至水泠,眸光一顿,熟谙乍起,似何处见过,却如何也记不起,纵是以后,已然无记无存。

“令千金梦中,见与一名女子琐事,思量盛眷,不堪梦醒。”玉潋卿收回神情,将端绪转向董指,“而这名女子,正是这场梦的主人,亦可将梦解,却如今斯人已逝,若要从中清醒,须消抹令千金与之的记忆,便是此后,不记萱堂。”

这番回答,与先前的杜书所说无有不同,董指已受之淡然,水泠同其余两位夫人听得懵懂却也自知难为,彼此间相觑不语,风中唯闻叹息,过去好些片晌,水泠忽开口向问:“玉公子可知,云偌小姐梦的什么。”

玉潋卿闻言,念及方才梦中窥见,皆般如马骑灯走,亦如重山一幕幕,若非一只雪青之色的蝴蝶凭空闯入,扇动的翅膀扑盖了所有,便也不会将此梦境中断,不觉憾恨,却还只作温声一笑道:“是个极好的梦。”

每年春将尽,常见宝招相携云偌院墙下共剪花枝;云偌髫年时,董氏一行又北上苏州消夏,便是荷荡中所相识的她;岁岁清秋,云偌问宝招何时最忆,道是天云自在,拨得月明宽广时;待元冬款至,是处人家相邀去,檐下炉火惺忪,赏雪庭中。饮过的杯盏、食过的碗箸、话闲的糕点、发上的细软……皆流转天光中错落。

董指不知这玉公子可窥梦中之境,原来云偌是梦了宝招。他尚且犹豫不决,对云偌而言,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却事情如今渐有了眉目,想来应还有更两全的归宿。

玉潋卿亦不强求,只是走时提醒,长久之下,便是真的入了梦,将难再回来了。故又引得一通发问,究竟何为“入梦”,水泠却不关心了,只惦念起宝招,她若是在场,定笑其荒唐,还有那位自西北而来的除妖师,此时今在何处。

“棠珠!棠珠!”

昨日抄录了一夜的人间世梦,何时睡了过去,棠珠也不知,忽听得一阵人声匆急,昏昏沉沉睁开眼,朦胧之中,阿朱的脸隔窗映入眼帘,正笑看于她。平日里,难见阿朱一面,常不知去处,眼下不知所为何事,前来贮梦司。

自她来到贮梦司第一日,暂执掌司的姑娘,便要她谨记,述梦者不可入他人梦境之中,或将乱梦徵。念在初犯,阿朱未追究于她,只几句交待后,便离了去。

日后清醒,棠珠也才记起那华胥一梦,却这梦里何故还有一个梦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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