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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第14节 (第2/2页)

他不过随口一讲,李乘风敛了笑道:“还未成婚生子,算什么长大。”

“陛下还未安排吗?”元信问道。

“不合心意。”李乘风简略回道,又看了他一眼:“她生下来的孩子事关皇嗣延续,关陇与山东的人,陛下都不会考虑。”

江左士族倒是合乎女皇心意,她今日向李淳一透露的正是女皇的意思,而李淳一竟当真回了个“是”。既然乐得与老师成婚,那与宗亭牵扯不清又是怎么回事?

曾詹事不止一次同她讲“吴王与宗相公的关系很是不同寻常”,她还以为仅仅是当年胡闹的一点延续,难道到现在这两人之间还牵牵绊绊理不清楚吗?李乘风是果断利索又无法长情的人,对人与人之间不能自已无法割舍的感情,她无法感同身受。

因此她虽然纵情,却又透着凉薄,元信紧随其后,仍旧跟不上她的步伐。

排水沟里潺潺水流卷着落叶悄然往远方去,女皇车驾也终在日暮前抵达了骊山。李淳一睡了一场好觉,但还不够填补这些天的缺失,到行宫后,她陪女皇用过膳,又待了一会儿,便告退回寝屋去。

她倒头睡了一会儿,忽然惊醒,背后出了一身汗,想起还未洗漱,便起身去泡汤。好在汤泉水引至内室,无需冒着凉风深夜出门,且也清净,只有侧门站了一名侍女。

李淳一放松自己往下沉了沉,索性将眼闭上。汤泉泡久了难免气闷,她忽然露出肩,睁开眼偏头问侍女:“什么时辰了?”

话音毕,黯光中却早没有了侍女的身影。她顿感恍惚,因不知发生了什么,立刻就出来穿衣。手刚扯过袍子披上,却有一人朝她大步走来,将她抵在了墙面上。

对方衣料上带着寒凉夜气,让人忍不住一颤。李淳一仰头看他:“相公为何——”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他却低头吻了下来。

是急切的需索,一点也不温柔。病中的人带着苦涩药气,黯光中哪怕挨得再近也看不清他的脸,血腥气在口腔里弥散,根本容不得喘息。李淳一后脑抵着墙壁,潮热的身体只察觉到冷和疼,连回应也变得被动。

吻急切地往下移,李淳一骤吸一口气:“你不该在这里,太危险了。”尽管发觉他的异常,她却仍存了理智,试图将他拉回来,但力量实在单薄。还未待反应,她双脚已然离地、转瞬被抱离了净房。

后背陷入柔软厚褥,颀长身体却压下来,继续方才未完的亲吻。手指探进长发里纠缠,唇齿却不放过血肉,甚至压抑着几分绝望的暴虐,像要攫取生机,迫切证明自己还活着。李淳一几乎喘不过气,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袍子,身体应激般地弓起:“怎么了?”她心中腾起莫名惧意,喉间骤然收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多年前也是这样,看他如此悲痛绝望、甚至连最后一丝生机也将被抽离,而她万分慌张,想要将他拖拽回来。

纱帐摇曳,烛火急不可耐地要燃尽。

单袍散开,皮肤暴露在寒凉空气中,让人忍不住颤栗。李淳一费力捕捉一缕头绪,想弄明白他到底为何突然又变成这样,然意识却愈发迷乱,就在意志快要坍塌之际,她骤想起之前在阅卷公房内前来为她诊病的纪御医。

她手心骤凉,声音也变得冷静起来:“你去翻了以前的药案吗?”

然对方却恍若未闻,手往下移,探进了她潮湿的身体。23

☆、第24章

李淳一弓腰抓紧了他的衣袍,紧闭的眼却倏忽睁开。帐顶绣纹盘踞不动,意识也是一滞,霎时连外面风声也听不见,只闻得喘息声。

那喘息声似乎十分久远,淅淅沥沥的雨声铺天盖地落下来,像是要覆盖掉那渺小的、焦渴又生涩的亲匿交流。七年前那个夜晚,他深陷人生困境,她不知道要怎样将他从深渊里拽回来,只是不想他就此死了,想要借他温度与活气,让他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纷乱毫无章法的亲抚,伴着屋外雨声汹涌地烧起来,炽烈真挚的心全部剖开来温暖对方。没有铠甲的躯体遍体鳞伤,少女的初次接纳生涩又孤注一掷,几无快意,只有疼痛。她等他平静,等他入睡,凌晨时悄悄出门打算回府,却被金吾卫挡住了去路。

那几个高大的红衣金吾卫仿佛是从天而降,凶神恶煞地站在她面前:“末将奉陛下之命,请您回宫。”

她那时在国子监读书,常年居于宫外。在宫外待久了,几乎忘了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女皇很久未见她,放任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却在这个夜晚猝不及防地命人将她带回了宫。

雨越发大,风也是冷的。铁蹄踏得积水飞溅,巍峨宫殿愈发迫近,秋雷响,宫灯颤,闪电将路照亮,却又转瞬灭。

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硬抓回来。几个力气蛮横的家伙将她带到阴阳怪气的内侍跟前,她站在风雨飘摇的庑廊下愣着不动,两个内侍一把抓过她的双肩,又将她带到了御案前。

人影憧憧,内侍悉数散去,如梦似幻。

银炭悄悄燃,一丝烟气也没有。殿内温暖如春,案后是她久违的母亲。她从没能像寻常人家的小儿女一样喊案后这个人一声“阿娘”或是“家家”,连称呼都不给亲近的机会,更不必说其他。

女皇倚案闭目假寐,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但空气中却似乎蕴着一触即发的怒气。她向来怕她,因宫人们都悄悄说她心深似海息怒莫测,她未与她亲近过,这般恐惧便愈发深。过了许久,她双膝都已经麻了,殿外忽有人踏着雨声匆匆赶来。

那人端着漆盘进殿,女皇也终于如蛰伏猛兽一样睁开眼,看向她凉凉道:“京中不要待了,去江左吧。”一国帝王随口宣告她的命运:“今晚就走。”女皇话音落下,满满一碗药就摆到了她的面前。

内侍弯腰放下药,甚至替她打开了碗盖,热气袅袅,苦涩满溢。

她惊愕抬眸看向女皇,女皇眸光却冷如秋霜:“你不可以有孕,更不能生下宗本家的孩子,将它喝了上路。”她愣在当场,女皇随即瞥了一眼内侍,内侍便上前捧起药碗给她灌下。他们灌药的手段炉火纯青,她避无可避,酽酽药汁便悉数灌进胃腹,那温度烫得脏腑都疼,然她手脚却如寒冰。

寒意从四肢百骸窜上来,她全身几乎都发颤,内侍上前将她带出门,只给她裹上袍子,便将她塞进了车驾内,什么话也不与她说,更不会容她收拾行装与谁告别,只转眼间,那车驾便转头驶离了长安城。

城门、坊门一路大开。

她从不知夜晚的长安城可以那样通达,西出长安经潼关,再转头就全成了过往。被雨打萎的蓬茸丛一片湿嗒嗒,秋雁潮了羽翼,却仍一路南行。

在掖庭受尽冷落与长姊的控制,熬到十来岁离宫入国子监,以为终于如雀般逃离牢笼可以自由自在地纵情活。然而女皇却仍掌控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何时进过桃花林,何时登过废楼阁,与何人交谈过,又与谁人出游过——女皇了如指掌。

甚至她前脚经历了青涩情.事,紧跟着一碗避子汤就灌进了她冰冷胃腹。

所谓自在不过是隐秘监控下的假象,一夜之间,一切都被打回原形。她仍然困在笼子里,去江左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她无法对抗被控制的恐惧,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将害怕都压在心底,切断了一切联系。

她亲手种下的金钱蒲仍待在国子监里,雨水将它淋了个透;幻方盒子里木方块凌乱一片,还没有排演完成。她走得猝不及防,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像桓绣绣,就像宗如舟,都没有留下任何要离开的讯号,就瞬间失去了踪迹。

这对于宗亭的打击是致命的,他大病未愈,依稀只记得最后一个混乱的夜晚,别的似乎全忘了。他只知道无论是他母亲、父亲,还是李淳一,都走了,走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他。

关陇来人要接他走的那个夜晚,他浑浑噩噩逃离大宅,去了国子监。那被遗忘的金钱蒲被雨淋了那么些天,却仍顽强撑着一丝生机,好像在等他来。

带上幻方盒,捧着那奄奄一息的小菖蒲,他也离开了长安,去往遥远的西疆。这其中有委屈,有怨恨,又有无能为力的愤怒与懊恼,遭遇她原封不动退回来的信时,他屡次都只差一点就心灰意冷,然到底无法真正断了思念。

“无情无义”的李淳一在江南安安静静过了七年,她再回来时,他看到她,努力压制住心底的诸多愤懑与想念,想揣摩她的心,揣摩透许多虚虚实实辨不清真假的事,然他什么都抓不到,直到纪御医将尚药局多年前的医案翻给他看完,他才看到她的恐惧。

“为杜绝妊娠的可能,这副方子用药极重。那时吴王尚年少,恐怕吃不消这般药量,应是吃了大苦头。”纪御医轻描淡写地与他叙述,面上是身为医者的平静与淡漠。

而他又如何能平静?他愤怒乃至害怕,之后见到她甚至想要逃避,因此用冷淡来掩饰接近时的痛苦。

但他最终还是不顾一切地又追了过来,想要捕捉一丝活气,求证自己还活着,求证她还在。年轻的身体散发着温度与力量,是熟悉的触感,潮湿又引人沉溺,他衣服一缕未褪,然手指却触发混乱回忆,李淳一仰头咬唇,没有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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