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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 第96节 (第2/2页)

可在白日便不是了。

***

“拖,恐怕已拖不住了。”颜粲的话音平铺直叙,浑不觉得自己在说的是怎样了不得的事,“龙靖博昨日扯旗,刘公公的人跑死了三匹马,连夜赶来报给殿下,这时节,恐怕连高仲甫都还不晓得。”

段云琅如闷头苍蝇在房中牢骚地转了两圈,陡然又停住脚步,“所以蒋彪也不晓得?”

颜粲一字一顿:“蒋将军恐怕也不晓得。”

段云琅冷笑一声,“好,好,好一个太平盛世!真要等到龙靖博传檄天下了,我看他高仲甫如何收拾!”

他原定的计划,让蒋彪拖住龙靖博,后者纵然要反,也要等到淮阳王受禅之后再反——这样,他手握重兵,以“清君侧”之名再将父亲请出来,归于天子正位,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但程秉国等老成之臣也不认同他这做法,说如果圣人并不打算内禅呢?如今圣人受制,政令全出阉竖,高仲甫也并不必要火急火燎地把皇帝变成太上皇。

然而段云琅却觉得,会的,二兄一定会逼父皇禅位的。

说是直觉亦可,那个殷画,不是曾经宣称她只嫁天子?在麟德殿上,段云琅和段云瑾已经彻底闹翻,他不信对方还能耐心等过这一个年关。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龙靖博,已经反了!

“殿下,”颜粲顿了顿,又道,“不妨先将成德那个监军使传召回京,斩之。”

本朝以宦官监军,这回龙靖博造反,追根究底,不过在于与他争□□力的王彦获得了监军使的支持。段云琅经了这一句点拨,如醍醐灌顶:“你是说,先斩后奏?”

“那人是祸乱之源,先斩后奏,即使他是高仲甫的义子,高仲甫也只能舍弃。”颜粲平平淡淡地道,“到了那时,龙靖博已然传檄天下了。”

段云琅皱了皱眉,“若高仲甫定要包庇王彦一党,而一口咬死龙靖博作逆犯上呢?”

“高仲甫只有禁军。”颜粲平静地接了话,“殿下,您也有羽林军,更何况兵部也在您囊中……”

段云琅眉心狠狠一跳,“你的意思……”

“西内苑兵变,圣人错处或有上百,但有一条路,却是走对了。”颜粲寡淡地笑笑,“那就是募兵。圣人知道兵权至重,天下藩镇虽多,最要紧的潼关、洛阳等地,镇守的还是圣人的嫡系。臣料想平叛大事,圣人总不会交给阉竖去做——而平叛,是最能积累军功人望的事情。”

段云琅走到堂前,抬头,对着墙上那一管玉箫,渐渐地出了神。

“殿下,这时候,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优柔寡断啊。您只要下定决心,天下都将俯首听命于您。”颜粲看着他的背影,素来如同死水的目光渐渐地燃起了火光,“成德一地之反乱,或可成就殿下千秋之霸业!”

段云琅却好像全没听见。他将那玉箫取了下来,箫身不起眼处有一个“臻”字,因久被摩挲,棱角都要磨平,几乎看不出来。他盯着那字看了许久,道:“他曾与我说,要做一个有德之君,才能入天子七庙、受太牢之祀。”

颜粲突然笑出一声,“便是当今圣人,仁慈之名素着,如今还不是成了个体面的楚囚?”

段云琅没有说话。

颜粲盯着他道:“龙靖博麾下有乌合之众二十万,可这滔滔天下,有民人千万!殿下此时来伤春悲秋,当初又何必让程相国去老家找臣?臣可不认得什么天子七庙,臣只认殿下!”

段云琅又静了半晌,转过身时,目光已冷沉下来,而于那一片冷中,又微露出讥讽的寒光,“表兄,我何曾优柔寡断了?”

颜粲一怔,“那殿下……”

“我只是可怜他。”段云琅冷冷地道,“便按你说的做。”

颜粲眼光一亮,重重行礼:“是!”当即告退而去。

待颜粲的身影转过了照壁,段云琅腿下突然一软。

一直没有出声的刘垂文连忙扶住了他,正想转头去喊殷染,段云琅却挥了挥手,“无事。”眼神冷了一瞬,刘垂文看得清楚,殿下的意思是不要惊动里头的殷娘子。

刘垂文心头不禁有些酸涩,费尽力气将殿下扶到椅上坐好,后者将腿用力抻了抻,表情未见得许多痛苦,嘴唇却全白了。似乎是牵持了很久,他才终于动了动口,沙哑地道:“去请樊太医。”

二兄急着御极,高仲甫急着矫诏,龙靖博急着造反,而他,不妨就示人以弱,养养腿伤吧。

☆、第147章

第147章——请旨(二)

樊太医最初闻得刘垂文的传唤时,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早年受了颜德妃恩惠,段云琅为太子时,都由他悉心看护;段云琅被废之后,他也表示过愿与旧主同进退,刘嗣贞却让他留守太医署,做好本分,以待来日。

可这一待,就待了多少年。

数月前戚才人小产,他将圣人训斥高方进的事禀告了陈留王,嗣后却又没了下文;原以为自己人微言轻,对于陈留王或许已无甚大用,谁知这一日陈留王的贴身内官刘垂文竟在黄昏时亲自来太医署请他了。

樊太医敛容端礼:“殿下有何吩咐?”

刘垂文道:“殿下请您过诊。”

樊太医呆了呆。

到了王宅里,陈留王已躺在内室的床上,旁边有个面容素淡的女子正拧着毛巾。樊太医还未迈进去,便听见陈留王低沉带笑的声音:“你倒好,比我还不高兴。”

等了半晌,却没有人答话。刘垂文使个眼色,樊太医走了进去,却恰碰上那女子端着银盆出来。不是丽夺春晖的好颜色,反而还有些憔悴,下巴颏儿尖尖的,一双眼睛扫到自己脸上时,刹时间锐利得好像能吃了人。

这女子是什么人,在陈留王面前也敢摆脸色?

樊太医满腹疑窦地走过去,段云琅漫不经心地拍拍自己的腿,道:“瞧一瞧,何时会瘫掉。”

樊太医被这话骇得一凛,收敛心神看治一番,脸色却越来越沉。末了,他后退数步,叩拜下去,道:“殿下这腿,怕是快有十年了吧?”

段云琅一怔,“十年?”他还真没有想到。十年前他分明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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