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五）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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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宗耀双眼咕噜噜一转，面如静水，心中狐疑道：你不会是框我吧？！王二见钱宗耀半信半疑面色，故作万般委屈，撩起胳膊衣袖，将一处处青伤淤块展于钱宗耀面前，两行泪无声滑落而下，突起身转首道：“都是小人不好，打扰钱公子雅兴了！”这真是欲擒故纵才得手，黑白颠倒哪分明。钱宗耀见状，突变了表情，一手搭在半空，满脸堆笑热情道：“贤弟且慢！”王二欣喜，却故作一脸失落地侧过首来，却见这粉黛里的虫子，绕到石柱之后，一手拉开束美人的丝带，一手放其腰间，不断地婆娑着，亲昵地于美人耳际细语些什么，那妖娆女子，扭扭捏捏突红了粉颊，连羞带盼地不舍回顾一番，才盈盈离去。

钱宗耀屏退娇妾，转过身来，上前近两步招呼王二坐于自己身旁，吩咐下人上些茶点果品。王二故不言语，佯作失魂落魄模样，茶果未动，想些难过往事，不禁又滴下泪来。钱宗耀见王二老实模样，七尺男儿复又泣泪数行，自是对王二刚才的言语又信几分，亦故作蹙眉怒道：“反了天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歹事横祸！贤弟既然这么高看兄长，便不要这等晦气暗色了。不过令妹芳龄几何？又在哪里居住？快说来听听，让下人仔细打听一番，也好有个施救之法。”

王二见这色虫渐渐顺线爬了上来，添油加醋更加卖力：“我义妹本是浙江苎萝村人氏，与“西施”同村，”王二见钱宗耀眼中突泛起一层光晕，闪闪不退，向自己附身半尺，倾耳细闻，心中不觉欢喜，继续道：“兴许是水土养人，物华天宝，出美玉地总产琼色，金山银库钱财不乏。那一年家父带一家三口兴冲冲投靠亲戚，本欲重开大运，全家往后不再受饥挨冻。那料半路遇了劫匪，钱粮尽数被洗劫一空，可怜全家强撑硬支到了一个村落，正是苎萝村。放眼望去，只见家家门户大开，血流成河，屋内一应值钱物事，无一存留。像是倭寇屠村行径，盗匪没这么血腥。也是运该滞塞，爹爹带着我和娘，转了数十家院落竟没寻得半口吃食，正自绝望悲观，却闻耳间隐隐似有孩童哭泣，循声而去，见一女童满脸土灰地摇晃着鲜血满地的一男一女，想那定是她的父母，只见她叫爹爹不应，唤娘娘不答，好不凄凉，让人揪心。母亲眼尖，立时便发现这孩儿母亲腹下硬邦邦的，似乎藏有什么东西，过去掀开衣裙，却是个半破布袋里藏了半袋黄米。由此活了一家性命，小人也得一妹。本欲再去寻亲，却在道中闻得亲戚所在县城也遭了倭寇侵扰，无奈只得又退回乡里重操旧业。也是阿爹日渐艺精，也是儿女渐渐长大劳力富足，竹緬竹篮竹筒一应物事，得附近乡邻照应，总是供不应求。三五年光景便盖了竹楼新屋，米粮不愁。那料本是穷命，挣扎捣腾终是空空一场！又过一年，二老竟不明不白地相继离世！唉！唉！唉！”王二假哭假悲地不能自己，钱宗耀劝慰几句，只听他肝肠寸断又道：“小人万分悲痛，只道是年份不好，流年多祸，深记爹娘临终叮嘱：一定要给小妹找个好人家！三寻五打听，闻得您驰名祥善，德高广达，想着英雄配美人，良弓遇将才。将沉鱼落雁的小妹择良辰送于您府上，托您顾看，也了却二老一番心愿。谁知那山中猎户早对小妹垂涎三尺，三番五次缠我攀亲，我心意已决，小妹非钱大官人不嫁！那猎户一时恼急，只打地小人数月起不了床。占了小人家舍，逼得我和妻子只得寄居从前放杂物的茅草棚。小人本欲告官，苦于无钱上下打点。昨日又见小妹哭哭戚戚，落泪不止，心疼地要死，与那秦猎户理论了几句，又被他打地周身无一好皮。实在气不过，才到钱公子处诉苦来着。”

钱宗耀欲听欲罢不得，自思道：难不成此事竟印了我前日一梦？是有一貌若仙家女子着五彩衣飘然从容而至，待得自己欣喜若狂迎上，却突被不知那处飘来的黑云一卷而去，此二事必有关联！即是娇娥，怎容他人安榻偷香？！于是对王二道：“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你即来兄处，便不必惧怕他什么豪强无赖，先缓着身子住下，如自家一般。兄，身在山林，鄙陋寡闻，实不知高墙之外有情有义之事，枉负了真情，真是该罚该罚，”钱宗耀故作拍额悔恨，接着道：“常言说的好：不知深山有径，只因不曾过往。弟匆忙来，兄不曾准备，一些碎银先寥作歉意，隔日待弟养好，还需弟亲自引荐，以解兄慕才之渴。”钱宗耀吩咐下人托出一盘白花花银子来。王二突见面前白光一片，闪地眼辣心热，想去一把抓回，却又怕失了相，露了馅。于是故作转头不看，站起来，双手握于胸前，至诚至性一般模样：“公子何须待得他日，明日恰是十五好日子，到时市集庙会大开，我命贱内邀了小妹去参拜神佛，想那猎户必不见疑，钱公子自可一睹吾妹艳丽华彩！”钱宗耀闻之大喜，起身从下人手中接过银盘，递于王二面前。王二推三阻四仍是不接，耐不住钱宗耀称兄道弟软语亲然，王二心中欢天喜地故作勉强收下，并约好明日十五一早，王二自来钱府同往庙会。

王二离了钱府，往市集走来，路过一家家小吃，酒楼，摸摸怀中白花花的银子还乖乖贴身躺着，只觉那街上来往的行人不时对自己憨笑低首，不由得心花怒放，好不畅快。大摇大摆一屁股坐在这家平日里只有达官贵人常到访的名菜馆，扯开嗓子朝着柜台大喊道：“小二！上酒菜！”那店中小二也是个识眼慧，早瞅见这半身补丁的浪荡汉闯了进来，本不欲理睬，待他无趣自行离开，心中打着算盘：岂不闻华堂不惹穷叮当，你当他是客，他吃美喝好后结不出账来，那可叫一个难看。退一步讲，损些银子倒还罢了，若是惹得这破落户胡吵乱嚷，撒痞耍泼，不免搅了其他尊客雅兴。如此那些要紧的常客便知本店三教九流，原不是那么讲究的，有人也便不常来了。哪知这穷酸汉没皮没脸，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吆三喝四地真把这儿当自家热炕头了，任性地使唤自家婆姨呢？！小二没好气板着脸到了王二面前：“客官要些什么？”王二昨夜喝了半宿冷风，至今半粒谷米未进，已是饿地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适才在钱府，见上来的茶点精致，本欲取上几块充饥，却强忍着，任那唾液一次次冲击喉结，不断告诫自己：那姓秦的还没死透！搂着你老婆正自逍遥快活呢！王二啊王二，你就是饿死了，又有什么打紧？！能咽下这口恶气？！这有钱的自古来看不起穿烂的，却对那有骨气的人时常敬重几分，你且再忍忍，挺起腰板来，祸祸了这恶狼猛狗一阵撕咬，叫他哭的哭，伤的伤，岂不胜过那酒肉美味？！

果不其然，不争者得，银两一分没少，还赚得钱宗耀深信不疑。王二脸上泛着得意，对小二道：“四个小菜，半斤牛肉，一壶老酒，给爷快点儿上，爷还有正事要办哩！”小二点头假作允诺，心下只觉作呕连连：“一张旧皮袍，破了补，补了又破，还挂在身上图个稀罕？爷是你还是我？孙子倒是放一两银子在盘中，好过光屁股赛富贵，不嫌害臊！”王二见这伙计得了吩咐，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一双贼小眼上上下下扫射自己全身，像在寻找什么值钱的物事，心中只觉愤愤：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穿一身好衣帽便是有钱人？便是好人？如此便像服侍你祖宗般低声弯腰小哈气？见个粗麻布，便翻白眼下眼观，好似你前世的仇人，恨不得揣上两脚不解气？！今番倒要亮瞎你的狗眼珠子！王二从怀中掏出一大腚银子，顺手“哐啷”一声扔在小二盘中：“先存在台上，三五日爷还来吃酒！”小二收了银，一时只悔自己看走了眼，弓着背，满脸讨好：“我早看爷器宇不凡，果是豪兴之人，敢问爷怎么称呼？”“鄙人贱姓王。”“王爷，王爷，”小二连尊称两声，满面讨好地退了下去，大声吆喝道：“王爷存柜20两，小菜四碟，牛肉一斤，一壶老酒！”